出了谷,徐琪跪地,朝着冥王谷方向拜了三拜,“等阿琪手刃仇人,就回来陪您。”

那时我们无需冷情,无需伪装,再也没有杀戮,没有谷主和少谷主。阿琪是您的女儿,你是阿琪的爹爹,我们是父女。朝那个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起身离去。

秋末的帝都城,秋风不和暖也不送爽,拂过面额像是在忍受刀刮,一阵疼似一阵,真真是秋高气寒北风吹。这日帝都的驿站出现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一个青衣少年从马车里走出来。少年头发用绸带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面容,藕荷色的袍子,手拿一把折扇。消瘦的少年出现得很低调,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徐琪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如今门可罗雀的怡红院,和门口打扮得很精致漂亮却没什么精神的两位拉客的姑凉,径直向里走去。

“哟~这位公子,里边请~”李妈妈不愧是风月场上摸爬起来的,原本暗淡的眸色看见徐琪,眼睛立马都笑眯起来了,她一面扭着肥硕的屁股极为殷勤的走向徐琪,一面回头有些不高兴的招呼一个粉妆女子道,“巧儿,还不快来陪公子?”

“公子,奴家名唤巧儿,幸得陪公子小酌几杯。”只见那女子一脸带笑,轻提罗裙,莲步微移,来到徐琪面前,低首盈盈一拜,举手投足间,自成一番风韵。

徐琪颇有涵养的虚扶了一把巧儿,抬头眼神含笑的看着李妈妈,手中折扇“唰”一下打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还别说,这会徐琪还真像一个游戏花丛的翩翩佳公子,极为俊俏。

道是华袍折扇风流客,莺莺环佩俏佳人,此时一身男装的徐琪,真是个倜傥的风流客,举手投足皆是风流。

“吃花酒自然是个好消遣,这日后有的是机会,在下今日前来,是想与李妈妈谈一笔生意,”语速一顿,徐琪一口干净的男音,笑得意味深长,“相信不会让李妈妈失望。”。

李妈妈一愣,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徐琪,不像是哪家的官少,看这形容却也不像是闹着玩,“公子是?”

徐琪但笑不语。

由于城南的落雁楼,如今的怡红院早已不复往昔,生意日渐惨淡,现已是一片萧瑟冷清。李妈妈的眼光何其毒辣,但见眼前少年公子眉清目秀,温润的面容带着自信的笑,墨玉似的眸子清丽明亮,眉宇间的那一丝坚韧,让他消瘦的身形透着一股决绝,虽只着一身淡雅青衫,却如何也掩饰不去他身上的潇洒清逸。

“巧儿,快去泡杯蝶骨琼来二楼厢房,我和公子有要事相商”,转首笑道“公子请随我来”,倒少了一丝风尘味。

巧儿上完茶,便又关上门退了出去。李妈妈瞧着徐琪低头抿茶,抿得很有派头,像是这盏蝶骨琼甚合他心意……并没有要跟她谈生意的意思。

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门口像是跟木桩子站着的身影,李涟玉斟酌道,“公子今日前来寒舍,妈妈我喜不自胜,不知公子想与我谈的是个什么生意?”

徐琪眉眼含笑,心道你问得倒是直接,抱歉她现在不能直接说,“目前来看,李妈妈最关心什么?”

李妈妈看着眼前的清秀少年,一身藕荷色锦袍上隐隐的流云印花,谈吐不凡,一时也猜不透他意思了,不过好歹也是个当家的,练气功夫自然是有的。

“这蝶骨琼嘛也勉强算得上一味好茶,然西街竹叶轩的莫相问可是帝都一绝呢,”李妈妈轻摇手中侍女图锦扇笑得一派妩媚,不答反问,“莫非有什么体己话想跟妈妈我叨唠叨唠,方才在大厅人多事杂,公子不便言说?”

“李妈妈真是会说笑,”徐琪眉一挑,直直的看向她,唇微扬起一个弧度,却风马牛不相及的说道,“这两天,想必是早有决断了吧?十三王爷君泽嵘富可敌国,又是皇室宗亲,戚氏家族庞大,势力盘跟措结,久闻戚二少爷智绝一方,亦是鲜有敌手,谁接了这怡红院,他日定会红极一时。”徐琪低头理了理袖口,嘴上说着美极世人的话,面上却无比惋惜,满脸无奈状的摇了摇头,“只是不知李妈妈是前朝倬安太守表亲的消息传开后,以戚二少爷和十三王爷的行事作风,会如何的厚待李妈妈?”

李潋玉心中大惊,前朝倬安太守白氏满门忠烈,却因为皇帝一时不查,举族论诛,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方能躲过,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愧是当家的,李潋玉马上就找到了症结所在,“这话妈妈我倒是越听越迷糊了,无凭无据的,公子可不好胡说。”

“呵呵,李妈妈在帝都这样卧虎藏龙的地方,一手操持怡红院这么多年,倒算个人物,”徐琪见此也不多言,缓缓将一物什放到她手边,看着她笑得不留一丝痕迹,“相隔多年,不知李妈妈可还认得?”

“你……”倒抽一口凉气,在看清物件的一瞬间豁然起身,李潋玉知道她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徐琪拿出来的,是当年白氏的祖传信物,一枚琉形珮,当年与白氏有交集的人都识得。

当时白家一夕家变,被连诛九族,作为表亲的李涟玉倒霉的被逼得走投无路,藏匿数月后倒霉的身无分文,然后就把身上这枚唯一值钱的琉形珮倒霉的当给了贾元宝,接着现在就倒霉的被眼前这个少年逮着小尾巴,李涟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公子今日屈尊降贵,”李妈妈恨恨的吞了那口血,面对笑得不着痕迹的徐琪,然而即使是栽了跟头,这个跟头也不能栽得太没颜面,李涟玉强作镇定道,“不会是专程来惊吓老身的罢?”

“李妈妈误会了,在下不过是诚心实意的来与李妈妈谈一谈,看看在下,有没有与那两位争一争的机会,”见她都自称老身了,徐琪挑了挑眉,折扇一合抬出一个极有分寸的笑,“七爷我是个爽快人,不喜欢绕弯子,李妈妈见多识广,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各个关节所在,在下自然不会相逼与你,如果李妈妈看了在下的条件后依然不能一决,在下定不多言半句。”

说着李涟玉一直暗暗瞄了好几眼的那抹木桩子推门而入,来到徐琪身边利落的打开一个盒子,里面一水儿金光灿灿的金子,一锭一锭的瞧着甚是可爱。

又是抽气生起,这个数,够买好几个怡红院了。然而更让李涟玉惊讶的是另一桩事,“公子就是那个商界新起之秀七爷?”

世人只知烨国有个七爷,却再也没有人记得八年前的那起灭门惨案,自然更不会有人记得曾经那偌大的庄园——龙泽。

当年他们逃离龙泽山庄的时候,徐琪为了保住性命,便把那柄白玉匕首藏了起来。后来徐琪回风城替白铭安葬时,也找到了芫丰和步青还有几位叔伯的尸首,无法辨认的借被她一把火化成了灰立了个英魂冢。徐琪在冥王谷的七年间,夜南天动用冥王谷的势力,秘密的寻得了那批宝藏,一年多前她习得一身绝技出师,离开时夜南天尽数交给了她。

本来徐琪倒不看重财物,想到自己只身出来,要为当年的惨案翻案,是少不得打点的,这也是自己应该得的,就拿了三分之一,另外两份一份是报答养育之恩,一份就当是救命之情。如今,她以倬安郡商人七爷的身份行走于权贵江湖之中,也算资产颇丰。

徐琪笑,面上的神色有点看不出情绪,“见笑了,李妈妈可细细权衡一下,不用急着回我。”

李潋玉拧眉,这个人能来,自然是把她的底细查得很清楚,她没什么可以遮掩的。然而怡红院是她一手所创,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周旋于各势力之间,又怎忍这样落入他人之手。可是眼下以她的能力,怡红院如此势单力孤,又怎么能独自面对各世家大族政治的角逐、权力的交锋,一旦陷入权力的漩涡,便会万劫不复!

如今找靠山已经成了怡红院无法反抗的命运。

罗决大陆年年征战,无数小国顷刻覆灭,烨国表面稳固,实则是树大根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如今的平静,不过是各大氏族之前的相互制衡所致,不论是选南阳王君泽嵘还是其他氏族,不仅怡红院,恐怕到时候就连其他各势力,都会瞬间陷入混乱中,原本的稳定便会顷刻崩塌。

抬头看去,眼前少年公子眉清目秀,青衣重纱加身,浅笑的眉宇间隐着一抹孤傲,抿起的薄唇微扬,清贵而凌厉,是他人身上少见的自信洒脱。埋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日生死,他却尽付笑谈,这样的少年岂能是等闲?

这个人为了怡红院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他今日前来哪里是与她谈一谈?想到这里李涟玉忍不住有些憋闷,待徐琪身边的秀气小哥再次关门出去,李妈妈才深吸一口气,暗哑着嗓音道,“七爷稍做休息,一会儿便带七爷去了解怡红院的大小事宜,让七爷接管怡红院。”

“这就不必了,妈妈还是管着吧,有事我自会交代。”没有给李涟玉什么消化时间,徐琪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妈妈可认得雨轩姑娘?”

“雨轩?这倒是不曾听说。”李涟玉侧头看着徐琪,画着浓妆的凤目闪过疑惑神色。

“在罗决,谁不知道烨国有个面容隽美绝伦,惊才艳绝无双的少年?”见此徐琪缓步来到精致的囱窗前,轻摇折扇,挑起的眉眼眸色深沉,“传言这位少年公子俊美无双,就连他身边的侍女属下,皆是面容不俗,而这雨轩姑娘,便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只是鲜有人见过她。”

“落雁楼的红裳,乃帝都第一花魁,不仅千娇百媚、国色天香,而且号称精通六艺,无一不能,”徐琪回头眯着眼睛淡淡道,“落雁楼是十三王爷的产业,如今的形势,怡红院要想压他一筹,也只有借助公子的势力了。”

李涟玉头皮麻了一下,心道他真是什么人都敢算计,看着徐琪谨慎道,“七爷的法子……或许可行,但是不说怎么联系得上公子,就算是联系得上,他又怎么会答应雨轩姑娘来怡红院?”

“这件事情,非亲非故,我们去找他帮忙他自然是不会答应的,”看了眼忧心忡忡的李涟玉,徐琪低头抿了口茶,笑道,“得让他自己来找我们。”

“七爷是说?”李涟玉看着眼前优雅静怡的青衣少年,眉拧得更紧,只觉得他是最会磨人的祖宗。

“世人皆知,烨国有个绝美的少年,不仅温润慧智、才倾天下,号称烨国历史上最年少的上卿,而且这玉颜公子更是满腹怜悯之心,心怀天下万黎民,平生从不忍伤他人一毫,”徐琪手握杯盏,杯盖缓缓的拨弄着浮出的茶碎,“公子若是知道前倬安太守之女白非非,现居怡红院,且答应他某些条件,这一边是烨国君主,一边是受冤的黎民百姓,赌的却是天下大势。”徐琪抬眉,长长的睫羽微眯起,眸光深邃,浅笑的眉眼晃花了李涟玉的眼,“李妈妈说,聪慧睿智如万俟,他会怎么做?”

“你说你叫白非非?你是你是表哥的女儿?”李涟玉已经被他连连惊吓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她从前是有个内侄女儿,还在不在世李涟玉不知道,可没有什么内侄子,这个她知道。

如今的烨国,可说是罗决辽阔一隅,天下纷乱至此,徐琪今日之举,既是想要控局亦是入局,若分不清局势,便是被动泥陷,从此万劫不复。自从龙泽山庄一夜作古,再加上祖皇宝藏的事情,白若兮这身份不用为好,然而自己是杀手,徐琪这个名字更是万万不能用的。徐琪笑,非非,这个阵她非黑非白,非善非恶,倒是不知,谁能执黑子从横十九道,又是谁落子白方,九重沟壑肃杀披靡。就借一借白姓,白非非这个名字真是让她很满意,当然了,她肯定不是什么前倬安太守的女儿,徐琪轻笑,“姑姑觉得呢?”

这下李涟玉彻底呆了,想她自诩阅人无数却任然被唬得一愣,七爷以一年半的时间,迅速崛起与倬安至沧州的烨国南部一带,甚至不动声色的把一直长居于此的富商贾氏产业尽数收于挥下,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尽是女儿身,还会变音!

瞧着眼前这个少年,总是眉眼含笑,她却隐隐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相与,隐温润儒雅下的气息有些凌厉,竟也没看出是女扮男装。

李涟玉瞧着徐琪笑得格外无害的神情,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七爷虑的很周全。”

徐琪挑眉,“那就仰仗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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