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戈青带着街上捡来的小姑娘来到医院,挂号,缴费,门诊、拍片,一通折腾。她踩着高跟鞋楼上楼下的跑,小姑娘不停的含着眼泪说谢谢。好在片子显示骨头没有问题,只是扭伤。大夫简单处理,就让回家休养了。

“墨墨,你哥哥还没回电话。要不打给你爸爸妈妈?”

小姑娘听了立刻垂了眼,轻轻摇头。

“他们在外地?不方便过来吗?”

“我只有哥哥了。”小姑娘没有抬头,声音若有若无。

夏戈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吧?那她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赶紧连连道歉。

“墨墨,你哥哥要是再不回电话,我就送你回家吧。去家里等,总比在医院强。”

小姑娘点点头:“嗯,我再试最后一次。他要是还不接,就麻烦姐姐送我吧!”

医院四楼血液科。骆闻轻轻拍拍床上熟睡的宋之砚。

“之砚,醒醒。输完了。”

宋之砚先是颦眉,努力睁开迷蒙的眼,但随后很快闭眼,眉头皱的更深。

“还是头晕的厉害?想吐吗?”

宋之砚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谁让你耽误到这会才来的。血小板和血色素都那么低,不头晕才怪。行了,今天输了血,又够你蹦哒个把月的了。”

宋之砚用手指掐住眉心,翘了翘嘴角说:“我这不一直都挺欢实的吗?”

“你下午是扶着墙进来的,你当我没看见?臭小子,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的生活习惯得改改,别老昼伏夜出的。还有,这次我把你的胃药也一起开了吧。之砚,你的胃病得注意了,你本身就容易消化道出血,一旦出血很难止住,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哎哟,骆叔,你这更年期来得早了点呀!絮叨起来不输我骆姨。行了,您放心,下个月一定全息全影的滚回来输血。”说完,他撑着床沿慢慢站起来。拿起桌上开好的处方,随意的揣在风衣口袋里。挥挥手转身出门。

“臭小子,我让你姨给你多炖点红枣水,天天灌你。看谁更像女的!”看着门口的背影,骆闻口气里虽有戏虐,但眼里却忍不住爬上了悲悯。

骆闻曾经和宋之砚的父亲是最好的朋友。他们虽然一个行医,一个搞艺术,脾气秉性截然不同,但几十年走过,互相挖苦,也互相扶持。

四年前,之砚的父母在美国旅行途中出了车祸,双双葬身大海,这个四口之家轰然倒塌。

之砚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年幼的时候即被诊断出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这孩子有多不容易,他这个当大夫的叔叔最了解。偏偏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使当年中断学业,回国奔丧,承担起养家的重担,他脸上也始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有在几个人面前,他才卸下凉薄的外壳,露出温暖的本来面貌。妹妹宋之墨是第一个,他骆闻也可以勉强算一个。

宋之砚走出输液室,他没敢再扶着墙出来,但刚刚输了血,浑身发冷,头晕得还是一阵阵泛恶心。他裹紧大衣,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外衣口袋里的手机此时急促的响起。摸出手机,一个陌生号码,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电话接起,是墨墨的声音,小姑娘先是担心的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听到他说没事后,才告诉他自己被车撞了,现在就在楼下急诊。

宋之砚出现在急诊走廊时,夏戈青一时愣住了。首先是因为他来得太快了。墨墨刚放下电话没五分钟,走廊上就冲过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当然,夏戈青发呆的主要原因还是这人和墨墨太像了。他们有一双同样动人的眼睛,黑色的眸子有点点星光。那眉眼会吸引着你的视线难以离开。他个子很高,穿着驼色的风衣,里面是棒针毛衣和格子衬衫。洗的发白的牛仔裤配马丁靴。那人走路带风,满眼都是关切,根本忽视了夏戈青的存在。

“墨墨,伤到哪了?疼不疼?”宋之砚见到墨墨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脚踝,立刻俯身仔细检查。然后又细看妹妹的脸色,虽然看起来不算太糟,但仍然揪心。

“对不起,哥哥刚刚睡着了,没听到电话。让你等这么久。下次再也不会了。”夏戈青在旁边,听着那轻柔的语气,那磁性的声音,想到墨墨说只有哥哥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但已经汹涌而出的眼泪,很快被宋之砚回过头的目光吓回去了。那不是一种很友善的目光,甚至是充满敌意的,和他刚刚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

“请问你是肇事者吗?”宋之砚的话语冰冷。

夏戈青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突然想起网上那些好心扶老人,却被冤枉的新闻,不禁不寒而栗。她出国这几年世风日下呀。这种事终于被碰上了。

“哥哥,你弄错了。撞我的电动车跑了,是姐姐好心送我来医院的。”墨墨赶紧在旁边解释。

宋之砚立刻尴尬的收声,低头踌躇了半晌,才掏出钱包。那是一个很旧的牛皮钱夹,薄薄的几层,一看就现金不多。

“对不起,我没问清楚。医药费是你垫付的吧。多少钱?我还给你。”他掏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似乎不够,又拿出身份证递给夏戈青。

“我现金不多,先把身份证押给你。给我一个地址,回头我给你送去。”

夏戈青哪里在乎这些钱,先摆了摆手。但想到他的态度,心里顿生不平,墨墨这么有礼貌的小可人儿,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她低头看了看那证件,“宋之砚”,可惜了这么儒雅的名字。她把身份证没好气的推还给他:“算了,也没几个钱。你以后自己上点心吧。这要真出什么大事,到处找不到你,墨墨怎么办?”说完,拿起书包就要走。

哎,那个,刚才对不起。还有…谢谢!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以后我还是要还你钱,再好好谢谢你。”

夏戈青是个心软的姑娘,一听他语气缓和,也就懒得计较了。

“我叫夏戈青,夏天戈壁滩上的青草。你手机里有我电话,我很喜欢墨墨,所以不用说谢谢。她要是需要什么帮忙,就给我打电话吧。”她说完,就尽量优雅的转身,假装款款的走远。她平时其实是大大咧咧的人,但不知为什么,见到那人冷冷的态度,她就忍不住要用优雅的背影向他表示不满。

到地库取了车,开到人声鼎沸的医院门口,夏戈青远远又见到那兄妹俩。宋之砚背着妹妹,一手撑着树,在路旁等出租车。不知是因为风吹动了他的风衣,还是自己眼花了,她竟然觉得那人摇摇欲坠。再细看他的脸色,比背上的妹妹都要白上几分。

夏戈青摇头叹息,看来这兄妹俩的事她要帮到底了。

“宋之砚!你没车也不早说!这么冷的天,墨墨冻坏了怎么办。上车!”

面对她不容置疑的口吻,傲娇的宋之砚内心是拒绝的。但她说的对,冻坏了妹妹怎么办?况且他现在真的有点支持不住,一双腿不住的发颤。要不是刚才输的那点血,估计自己早栽到路边了。

他无奈的放下背上的墨墨,打开车后门,把妹妹小心的扶进后座,然后自己也坐进去。

夏戈青按着他给的地址开车,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车子分明开到了一片平房的城乡结合部。她知道容德的学费,因此她自然的以为墨墨来自富裕之家。但这周围的环境,怎么也不像富裕人家的居所。从后视镜里偷瞄那人,墨墨正靠在他怀里,他用瘦长的手轻抚女孩长长的黑发。苍白的脸上虽没有表情,眼睛里却是怜爱。

好不容易在窄窄的道路边找到停车位,宋之砚先下车,绕道另一边蹲下身,示意墨墨到他肩上来。

“哥哥,你这样会头晕的。我自己走吧!”

宋之砚却不为所动,还是保持那姿势。墨墨只好慢慢趴在他肩上。那人用力按着车门,闭着眼非常缓慢的起身。夏戈青都担心他会把自己的车门压坏了。

稳了半天身型,他才睁眼冲车主人说:“我们进去了,改天我会找机会感谢,再见。说完就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哼,谁稀罕你谢。”夏戈青小声在心里腹诽。看着兄妹俩来到一栋平房前,那人摸出钥匙开门进屋,自己才甩门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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