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攥着那条半死不活的小蛇跳下冰山,降落在冰冻的河面,瞥了眼仍在伏地颤抖的老妪,他眯眼看向元猎问道:“怎么说?”

元猎苦笑道:“一切听凭仙师吩咐。”

“好啊,”嘉年答应道,“我这个人最讲理了。之前听你说,要我给你磕头赔罪,那我现在就算让你当众给我磕头,你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公子不可!”

元猎还未说话,还在半空苦苦支撑的宇文胜泰就先开口大喊。

“公子乃是柱国之子,千金之躯,怎能轻易向人家跪拜!”

“你很轻松么?”嘉年冷声道,并指向下一压,冰山再次下降,压得宇文胜泰一口血喷了出来,洒落在冰面。

他此时已是七孔流血,五脏俱伤,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却。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卑职愿以一死,换取仙师原谅!”

“你倒是条汉子。”嘉年都有点佩服他的忠义,然后斜了眼趴在地上不说话的老妪,讥讽道:“你跟人学学。”

老妪贴在地上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疼,那种屈辱使她的身体都僵硬住。

元猎心底升起一股感动,却没有答应宇文胜泰的请求,而是笑着说道:“如果只是双膝跪地,就能让仙师宽恕我等的冒犯,那实在是太划算了,磕两个头又算得了什么。”

嘉年微微一笑,解开了束缚住元猎的禁制。

元猎整理了下衣襟,然后撩起下摆,屈膝弯腰,就要跪下。

宇文胜泰心中大悲,方塘荷也一脸怒容地瞪视嘉年。

嘉年抬抬手道:“磕几个头就放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看在你那个忠仆的份上,就不用你跪了,但浪费我这么多时间跟灵气,你得补偿给我。”

元猎停住动作,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能保住他柱国子嗣的面子,比什么都强。

区区一点灵气补偿而已,他还真不在乎。

元猎笑道:“这个当然。因为我等的莽撞,耽误了仙师的宝贵时间,自当付出代价。”

他解开身上的狐裘,双手奉到跟前,说道:“此物乃是中品法宝,请仙师收下。”

嘉年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他一勾手指,元猎手上的狐裘落入他的手里。

嘉年看向元猎手指上的一枚玉扳指,问道:“你手里那个,是储物法宝吧。”

元猎身体动作明显一僵,他缓缓脱下扳指,双手递到跟前说道:“下品法宝,内容空间不过三尺上下。仙师若是喜欢,在下就送给仙师。”

嘉年道:“当着我的面,把法门打开,你可以从里面任意取走三样东西,剩下的归我。”

元猎打开法宝禁制,然后分别取走了一把篦子,一支竹笛和一把剑。

嘉年抬手一招,扳指落入他的手中,按照刚才元猎读出来的口诀,打开法宝的门,然后看了眼里面的东西,以神识挨个搜查了一遍,啧啧感慨。

“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勋贵子弟,里面的宝贝可真不少。”

元猎笑容僵硬道:“仙师喜欢就好。”

他的心头在滴血。

里面的东西是他多年来积攒的家底,如今尽数落入他人之手。

损失如此,还不如下跪呢。

嘉年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淡淡说道:“想跪随你,但是东西我肯定不还。”

元猎抽了抽嘴角:“仙师风趣。”

嘉年一伸手,将宇文胜泰的大戟与刀一并抓到手里。

大戟是上品法器,刀是寻常兵器,只不过制作工艺相当了得,已经接近灵器。

元猎忽然拱手说道:“大戟可以任凭仙师拿走,但那把刀,还请仙师放过。”

嘉年道:“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元猎摇头道:“宇文胜泰是我府中供奉,亦是我南齐的武将,您手中的那把齐刀是朝廷统一配发的军制武器,给予将士们在战场上征战厮杀,对军人来说有特殊意义。刀在人在,刀毁人亡。”

嘉年能看出他并非说谎。

他打了个响指,冰山重新化为水,在空中转弯掉头,落回挖出的大湖中。

宇文胜泰脱力掉落在冰面,满脸是血,大口喘气。

嘉年随手把刀丢回他的鞘中。

元猎扶起宇文胜泰,然后对嘉年抱拳道:“多谢仙师。”

嘉年伸手一抓,方塘荷腰间的刀落入他的手中。

“一物抵一物,还算公平。”

他抽出刀身看了眼又收回鞘,淡淡说道:“行,能值个几两银子。”

方塘荷气得全身发抖。

这可是南齐铸造名匠——齐悼子的作品,落在他嘴里就值这点钱?!

洗劫完三个人,等嘉年转过身,不用他开口,老妪已经把身上的物件摆在跟前,恭敬地趴在地上。

嘉年一一查看过后问道:“没有更值钱的了?说实话,不然我就让你家公子与宇文胜泰,把你扒光了搜。”

老妪身体一僵,方塘荷一脸惊恐,元猎和宇文胜泰的脸色更是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在他们眼里,老妪比苍蝇还要招人厌恶。

老妪无比屈辱又恐惧着,再次将一样东西,放到身前。

那是两张玉片一样的白色纸张,比雪还要洁白,表面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仔细看去,竟是一道道团云纹。

这可真是令嘉年喜出望外。

“老前辈就是老前辈,家底果然不一样,居然有‘玉章’纸。”

符纸玉章,比青录更高级,专门用来绘制上品大符。

符箓修士为求这么一张纸,花费数百雪灵钱的都大有人在。

嘉年毫不客气地收下,还有老妪的其他宝贝也都一股脑的收入囊中。

一行四人,几乎都被嘉年洗劫一空。

可能是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么窝囊的气,也可能是不忍心看着自己无比尊敬的元大哥变得如此卑微,方塘荷怒声道:“你堂堂一个山上神仙,如此行径,与那剪径贼人有何两样!”

元猎连忙拉了她一下,对嘉年歉声道:“小妹不懂事,还望仙师大人有大量。”

方塘荷甩开元猎的手,冷冷地瞪视嘉年。

嘉年笑道:“有啊,剪径贼遇到你们这样的,一般为了永除后患,都会杀人灭口,但我现在还没这么想。”

方塘荷撇眉冷笑:“不就是断头流血,你要真有本事,杀了我便是,本姑娘皱下眉头,都不是方塘荷。”

元猎又气又急,这丫头今天吃错药了?

“小丫头片子,你给我闭嘴!”老妪伏在地上厉声喊道。

她死了没关系,别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被迁怒。

方塘荷看着她趴在地上的身姿,眼神愈发不屑。

老妪大怒,就要开口叱责。

“你闭嘴。”嘉年瞥了眼老妪淡淡道。

老妪立时噤若寒蝉。

嘉年转过脸对方塘荷道:“倘如我没有这身本事,方才是不是就已经死在你们手上,到那个时候你会为我鸣不平么?还是说听到有人骂你们剪径贼之后,能像我一样愿意听对方说两句,耐心给对方解释。”

“你觉得自己今日受了委屈,不过是因为一下子从操控别人生死的强者,变成了被人操控生死的弱者,心里落差太大,不平衡,想要发泄罢了。但是提醒你一句,别把一时的热血上涌,当成不畏生死的勇气。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像我这么好脾气。”M.biQuge.biZ

说完,他一甩袖子,方塘荷立即整个人倒飞出去,跌在结冰的夏水上昏迷不醒。

嘉年转过视线,望向元猎,问道:“你老子元兴的领地,都在哪儿?”

元猎不敢隐瞒,如实说道:“东桂到佳阳的三州之地,都是我父亲的封地。”

嘉年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往前走得避开那三州。

嘉年问道:“夏城是你爹的地盘么?”

元猎道:“夏城县令连同顺平府的知府通判,都是去年新换的人,跟我爹关系平平。”

像他们这种人嘴里的关系平平,一般分为两种,能帮上忙的,和帮不上忙的。

夏城应该属于后一种。

嘉年点点头道:“也对,不然早该派兵出来了。”

元猎垂下眼,神色不置可否。

嘉年收拾好得来的战利品,压了压斗笠的檐,道:“行了,咱们就此别过,最好再也不见。”

元猎拱手道:“元猎恭送仙师。”

嘉年转过身摆了摆手。

直到嘉年的身影消失在远方视野,元猎才松了口气,他忽然转身怒劈出一掌,将岸上道路右侧的一排树木拍断。

掌风扬起白雪,元猎的双眼比冰雪更加阴冷,而这股阴冷中,还有一股浓重的杀意,如火般沸腾。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他堂堂柱国之子,在自己国家地盘被人抢劫,自己还得陪着笑,提心吊胆的小心别被对方一巴掌拍死。

天底下哪有这样荒唐的事!

宇文胜泰道:“公子,那人看样子是往夏城去了,要不要卑职去找一趟顺平府的知府与督尉?”

元猎咬牙切齿的问道:“聚集一府之兵,能拿下一个轻易打败金丹的修士么?”

“这……”宇文胜泰哑口无言。

老妪此时已经起身,说道:“公子所言不错,对方肯定是名元婴境的修士,莫说是一府之兵,就算兵力再多上五倍,都不可能把对方留下。”

“你闭嘴!”元猎冷声道。

老妪低眉顺眼。

她知道因为刚才的举动,已经让元猎心怀不满,此时还是暂避锋芒,等回了司寇府,自然有夫人替她做主。

肖嬷嬷是元猎生母嫁到司寇府的仆人之一,与元猎母亲关系亲近。

元猎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在府里的时候,就仗着母亲撑腰作威作福惯了,有时候甚至还不把他们这些主子放在眼里,这次更是公然弃主逃命,真真该杀!

等这件事结束,定要重重惩治一番!

元猎让宇文胜泰把方塘荷捡回来,然后开始思考对策。

片刻之后,他说道:“不回东桂了,去韶康。”

与其千里搬救兵,不如就近直接去京城请人。

元武殿高手众多,且不乏神仙供奉。

以他柱国之子的面子,应该能请到一两名金丹级别的高手出马,再加上几个朋友,请出元婴也是足够。

他元猎几时吃过这么大的亏,一定得讨回来!

……

……

夏城县令住处,师爷接到城防守卫消息,说外面已经没动静了。

一身休闲打扮的县令老爷躺在藤椅上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屋里的火炉散发着温暖的热气。

师爷问道:“东家,真不用派人出城看看?”

县令老爷翻了个身道:“不用看,外面那是神仙打架。咱们去有什么用,只要不是攻城拔寨,干什么都随他们。”

顺平府十一县,唯独夏城的县令最懒,懒到他当这个知县,都只是为了能有一个清净地方偷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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