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翠,溪水潺潺。

大雨过后,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青草纷纷冒头,树枝上新长出的绿芽愈发青翠喜人。

远游至此之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山道登山,悠闲地欣赏祈凉山的景致。

山门前有几名门内客堂道士负责接收拜帖,招待来客。

祈凉山的势力虽比不得俱卢洲的一流大宗,但人家背后是宝塔洲道门圣地之一的清凉山。

山主薛敬道又是清凉山祖师堂的供奉,如今更是下宗之主,身份清贵显耀,又手握一座宗门实权。

影响力自然非寻常二流仙门可比。

西南二十万里,即便是有一位蹈虚境坐镇的椒兰山,也得卖祈凉山几分薄面。

这不,听闻薛山主嫡女好事将近,半个月前就已派人带着贺礼登山道喜。

如今椒兰山的首席供奉,就在祈凉山的客房下榻,没事儿就跟祈凉山的监院论道品茗。

双方虽然差了两个境界,却都能以平常心相待。

越是历史悠久的仙家越明白一个道理,能在别洲建立下宗的存在,底蕴都深不可测。

山道上有一名头戴远游冠的青年道士,逆着人群下山。

他衣着干净寒酸,面容透露出几分书生一样的斯文气。

如他这般市井中随处可见的打扮,登山的神仙们至多看过几眼,便不再留意。

青年道士也乐得如此。

他走下几步台阶,忽然瞥了眼道路右边的山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有人自山上疾驰而下,眨眼功夫来到青年道士跟前,拱手作揖。

“师父上山怎不多呆些时日,好让徒儿略尽地主之谊。”

青年道士笑道:“世事如浮萍流水,缘到则聚,缘尽则去。你我有缘,但也缘尽于此。”

“师父何出此言!”来人眼中含泪,泣不成声。

他于石阶上跪拜叩首:“当年若无师父出手相救,弟子早已葬身狼腹;事后若无师父点拨,弟子又怎会有机会登山求道。弟子今日所得一切,皆仰赖于师父。如今弟子父母已去,我未能在膝下尽孝深以为憾。难道就连您也要不辞而别,弃我而去吗?”

他言辞真切,字字发自肺腑,着实令人感动不已。

可往来之人,却无一人注意到旁边这对师徒。

倘若是在平常,他们见到下跪之人,早就拥过来嘘寒问暖了。

青年道士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俯身拍了拍男人肩膀,温声道:“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来日成了亲,唯一能让你下跪的人,只有那位薛山主。你现在跪在我面前,成什么样子。”

来人正是徐有庆。

徐有庆伏地不起,说道:“弟子敬师父,如敬父母。”

青年道士长叹说道:“痴儿啊,起来吧。”

他扶起徐有庆,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与不忍。

“非是为师不想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只是时不我待,再不走,迟早会拖累了你。”

徐有庆问道:“是何事如此着急?”

青年道士看了眼山顶,轻声道:“我与你说过的那人,已经找来了。”

徐有庆眼神蓦然阴沉下来,旋即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师父多虑了,来的人是我同乡兄弟,并非那人。”

青年道士长叹一声,神色严肃道:“你未与那人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他的厉害。当日你二人在渡船相见时,他就在你那兄弟的心境中看着你们。他早已知晓你的存在,也早就推算出我与你的关系。如今,你的兄弟在来的路上与云师相遇,还得知了升境妖母的存在,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已是修道之人的徐有庆不会再相信天底下有什么巧合。

师父亦曾对他说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而他们头上的天,只有可能是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远在南赡部洲的守岁宫宫主。

徐有庆抬眼说道:“我相信小弟跟这些算计没关系,他若知道真相,绝不会帮那人。”M.biQuge.biZ

青年道士问道:“知道又如何,你认为那人没有补救手段吗?”

徐有庆道:“您是说小弟受人蒙骗而不自知?”

青年道士说道:“旁人是无法说服,自以为知道真相的人的。”

徐有庆眼神一阵阴晴不定,随后抬起眼,坚定道:“那就不告诉他,我自己来。”

青年道士惊讶问道:“你想做什么?”

徐有庆道:“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事。”

青年道士说道:“不可。一旦被那人察觉到,你我都逃不了。”

徐有庆咧嘴一笑,说道:“我不会逃,只要师父您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

他目光坚定,又透露出一股凶狠。

那场发生在家乡的惨祸,必须有人偿命!

……

……

徐有庆知道嘉年喜欢喝酒,便把他安排在落草居的杏花村。

说是村,其实一座叫村的房屋建筑。

里面极为轩敞,四排酒柜仅仅靠着四面墙,上面摆满了不同年份、种类的美酒。

嘉年粗略瞧过,差不多有两百余种。

从像玉液泉这样的正统山上仙家美酒,到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小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若在平常,嘉年进到这间屋子后,早就开怀畅饮。

可现在的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

原因自然出在徐有庆身上。

早上从徐有庆嘴里听到妖母在他体内的时候,嘉年的第一反应,便是想用太阳金焰烧死妖母幼虫。

徐有庆被吓得连忙叫停。

嘉年不明所以。

他可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同乡兄弟“早夭”,所以必须尽快处理掉那玩意儿。

“放心吧庆哥,以我的控火能力,不会伤到你。”嘉年托着太阳金焰靠近徐有庆:“太阳金焰专克这些蛊虫,那东西尚未成熟,我有绝对的把握把它烧到灰飞烟灭。”

徐有庆不断后退,激动到嗓音都变了形。

“小弟莫冲动,听我说完!”

火光映得徐有庆脸色发白,他都不敢正眼去瞧那团火焰,只能急急拉开距离。

嘉年站在原地,等着他开口。

徐有庆道:“方才我不是告诉过你,妖母对宿主的要求极为苛刻么,我并不具备培育妖母的素质,所以她在我体内是处于沉睡状态。”

“嗯?”嘉年皱眉。

瞧嘉年正在理解,徐有庆飞快解释道:“当日雨娥取出妖母的时候,妖母远未成熟,一旦离开雨娥身体,没有血肉灵气供给,便会像冬眠一样沉睡,正因如此,她才会把这东西放心交给我。我也能像这样,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嘉年熄灭了火焰,沉思片刻道:“可那东西留着终归是个祸害,谁知道哪一天,它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徐有庆见那火焰消失,松了口气笑道:“没了合适的宿主,她就只是具蕴含海量灵气的器具,不仅对我无害,还能帮助我提高修为。”

他说的是实话。

正因妖母的存在,才能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突破到元婴巅峰。

这让他不禁想象。

成熟期的妖母,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嘉年抬眼看向他问道:“你打算一直留着这东西?”

云师要找的东西,想来一定是这个了。

千禧洞的人估计也不会放任自家神物落在中原修士手里。

徐有庆道:“这是雨娥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了,我不能把她交给旁人。”

“云师会来找你讨要。”嘉年道。

徐有庆摇头道:“我尤其不能交给她,如果给了她,等到妖母成熟,她就会死;虎伏山与中原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山上大战一触即发。”

他抬眼看向嘉年:“小弟,你我都不是山下的凡夫俗子了,当年发生在家乡的那场祸事,我已从多方打探过,知晓了一部分真相。我相信你在守岁宫,也一定知道了些内幕。换做是你,你愿意再次见到山下凡人因为山上修士的肆意妄为而丧命吗?”

只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才能对苦难感同身受。

嘉年当然不愿看到家乡惨剧在这里重演。

他说道:“玉皇京的道官们,不会放任他们胡来。”

徐有庆咧嘴一笑,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是吗?那你我为何成了无家可归之人,神华楼又为何对我们视而不见。”

嘉年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仿佛被一剑刺中。

“残害我们家乡的罪魁祸首,是化外天魔。”

“但人是神华楼的人!”徐有庆咬着牙说道。

“那么多神仙,为何没有一人阻止!”

嘉年无话可说。

因为其中内情,他也不清楚,柑香也没有透露过更多。

嘉年欣赏官元霁,敬重玄谷与清和二位道长,但他心底还是对神华楼当年的不作为怀有怨气。

不然他当日也不会在山脚停步。

嘉年吐出口气,岔开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徐有庆笑了下说:“我会留下妖母,用她提升境界。等到我跻身蹈虚,虎伏山再想从我这里取走妖母,就没那么容易了。”

嘉年道:“但在此之前,你还要应付虎伏山的人,以及你身边的人。”

一旦妖母的能力、位置暴露,绝对会引来无数的心怀叵测之人。

坏人不分地域,不管是虎伏山,还是中原,没人可以抵御的了破境的诱惑。

徐有庆拍了拍嘉年的肩膀,笑着说:“这还用你提醒。妖母的事,连你嫂子都不知道。”

嘉年道:“但你却告诉了我。”

徐有庆放下手,目光温柔:“谁让你是我兄弟呢。”

……

……

嘉年打开坛酒大口畅饮。

他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要护住庆哥,护住他在这里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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