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毗的来信中,写了乐安侯孙放非常乐意做萦芯拜师全塘的见证人,还说孙放提了一句八月初九是宗正齐侯孙瑱(zhèn)的生辰,只是还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不知费县可有什么风物能解他的烦忧。

孙放提宗正的意思,就是他愿意在参加宗正生日宴会的时候,替南亭侯牵个线。但是范生带来的那些贵重礼品,乐安侯扣下自己应得的一部分后,估计是价值不够让宗正动心。

萦芯看完信,问送信的亲兵顾毗的近况,亲兵只说他很忙。

察事司设立近一年,虽然低级侦查员手段青涩,可也数次抓到了那伙人的尾巴。可惜察事司抓的慢,那帮人断尾断的快。以至于实际上的进展并不大。B

顾毗如今也不怎么去乐安侯府,一直住在顾氏主宅做个守孝的表象,实际日日和几个专管分析的高级探员一起,被埋在五州四十郡近四百个县的上报里。

连当面去回嫂嫂的消息都没时间。

萦芯跟个长辈似的,吩咐亲兵转告顾毗,一定要爱惜身体,然后就召来范生,将乐安侯的意思转达。

范生大礼谢过她搭桥,也不如何啰嗦,赶紧回去想办法了。

既然乐安侯的回信没说清楚宗正有什么特别的喜好,那肯定是值钱就行。只要南亭侯舍得,他世子平级袭爵的事儿大概率就成了。

萦芯也算放下了一个心事,就开始给顾氏、华氏写拜师礼的请帖。

晚饭后,九郎提着两条去年自家做的腊肉来请小娘子验看,正遇着阿牧五个犹犹豫豫的往小娘子这来。

萦芯爱吃鲜肉,只简单看过腊肉没有腐坏霉变,就打发走九郎,问五个毕业生:“考虑好了?”

因为阿牧两次被夫人打回求职意向,要求他仔细思考,其他四个越发慎重,不敢轻易来找夫人。

松谷已经会说活话,“仆们商议几日,只大略寻了几个方向,还请夫人教诲。”

萦芯先点名:“阿牧,你先说吧。”

阿牧果然还是想留在萦芯身边,“仆愿做夫人院前迎客,还请夫人准许。”

“这几日是不是一郎与你走得近?”萦芯不答反问。

“是。”阿牧略有些奇怪的应道。

“是不是觉得我基本不往前院儿来,怎么会知道你跟一郎的事?”萦芯笑笑问道。

阿牧下意识的与长庚几个男同学对视一眼。

见状萦芯先道:“不是你们或者别人与我说的,我也没不让你跟一郎接触。”

略微思索片刻,看着五个即将踏入这个吃人的世道的青少年,萦芯娓娓道来:“这就算是你们来我这里,上的第一节课,也是你们青山院长希望你们走出学院后尽快学到的东西:为人和处事。

如何做一个好人,相信你们在学院里已经学了很多。但是好人不一定有用,而学院外的世道里能活下来并且活得还算如意的,不一定是个好人。但是却必须是个对别人有用,又能保证达成自己目的的人。

从下往上数,农人除了会种地养殖,还需要有自我管理、繁衍、渡过小型灾厄……等等能力,这些能力既能供养自身,也能通过以物易物、缴税等等方式满足其他人的需求。

这一点,你们能听明白吗?”

萦芯的这个讲解对五个孩子来说过于新颖,长庚不确定的问:“夫人所述,可是与‘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同?(语出《墨子·32章非乐》人依靠自己的力量人才能生存,不依靠自己的力量人就不能生存。)”

根本没看过《墨子》,萦芯微微摇头,用了一招似是而非的话术:“不全是。我的意思是,任何人立于世间,一定或主动或被动的会向他人索取,同理也会被他人或主动或被动索取。就如我刚才说的农人,他们产出粮食,被其他不种地的人吃了,这些人可能产出粗布给农人做衣,也可能产出农具给农人使用。这是最简单的、最常见的、也是目的最单纯的一种使用和被使用。”

五个临危正坐的少年少女听后,静静思索片刻,陆续点头。

“但是,人的需求不止于吃穿,甚至不止于只吃粮、穿粗布,有些人通过辛勤劳作得到更多,有些人却会用其他更高明的手段达成目的。”

用食指敲敲案几,萦芯又思索片刻,问:“你们遇到过那种,想吃你手里的果子,但是不直说的人么?他可能会说,‘这个果子我吃过,很酸,你扔了吧。’然后趁你走开捡起来自己吃掉。或者他会拿手里很酸的果子换你们手里很甜的果子,亦或是感觉你很瘦弱,直接上手抢。”

这些都是小孩子之间常见的伎俩,五个少年除非真的打不过,多数时候都是能分辨出这样低劣的伎俩的。听着夫人故作幼稚的说出这些,有憋不住就抿嘴笑了起来。

萦芯看着他们:“听着很有童趣把。但是如果他要的不是果子,而是你千辛万苦考出的全院第一名呢?你猜他会怎么做?阿善如果是你想要这个第一名会怎么做?”

被点名的阿善一激灵,思索片刻道:“若是阿善,只会勤学……”

“可是,如果这个人在考试的时候给你吃泻药,或者趁你不注意弄坏你的试卷,亦或者干脆单独约你在山崖边见面,把你推下去?不就不用吃勤学的苦了么。”萦芯越说,神情越阴冷。

阿善被盯着,一动不动。

长庚皱眉道:“这些伎俩早晚会被发现,便是他得逞了,他也学识不足!只为一次考试多不值当。”

“他只要第一名,他又没说要做千古留名的文士。你们知道观政制么?”萦芯又问。

三娘博闻强记,将史书上两汉观政制的大略记载都说了。

萦芯心道:原来古已有之,怪不得老狐狸那天那样问我!

她面色不显,称赞了三娘一句,然后继续道:“那么如果我说的这个考试是观政一年后的选拔呢?只要做得尽量干净,得到这个第一名保不齐往后他能做到丞相之位呢。

再换个方向,如果你有个完全之策,可以把挡着你的第一名干掉而不被发现,然后你就能取而代之,迅速高官厚禄之后,就有千百倍的钱财和权势能偿还我的恩情,还能泽被乡里,把你们在世的亲人都抬平,乃至可以追封已过身的耶娘爵位……

你们,动心么?”

下首五个听完,只有松谷面色不便,只需要垂眸掩饰自己的动摇,其他四个思索间面色越发阴沉。

“如果这个第一名就是你自己,你能如何?”萦芯继续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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