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在郭记菜铺的一间卧室内，躺了整整七天。
黑袍少女守在床边。
是苗尔。
兰陵曾提起过在立昆都有经商的朋友，如今他不见踪迹，苗尔便秘密请了君启林帮忙。
立昆都的商圈，哪怕石僻静巷子里只多一个商贩摊子，都逃不过君启林的眼睛。唯独这次，他着实费了些功夫。辗转两三天，他的属下才打到轻水巷里开了家‘郭记菜铺’，老板是一个年轻少女。
君启林又命人多番打听，偷绘了一副老板画像。
看到画像，苗尔便猜到了这菜铺的背后之人。能让君启林费尽周折，值得兰陵为其遮掩，又与这画中少女有关系的人，也只有君漠青曾经的那位死士首领‘路辰’了。
往事已去，路辰只要不再做出对五族不利的举动，苗尔自然不会为难他。
她现在迫切想知道的，是兰陵的下落。
郭记菜铺后门，连帽遮面的黑袍少女悄悄拜访。拜帖写得很清楚，只求兰陵下落。拜帖送进不久，郭竹便亲自将她迎到了兰陵身边。
可兰陵，已经不醒人事。
衣服、床铺都已换过，他看上去面色如常。但满屋子的血腥气，足以说明他受了多重的伤。
女族首没有问他受伤缘由，接连两日过来，也只是短短停留。
泪不落，却目瞳已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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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沫川、野菟从昆凌山谷归来，带回百余颗血屠子。他们每日给兰陵服用十颗，但几天下来，血流倒是止住，但冰锥刺透的伤口边缘还留有那神秘人的念力，以至伤口愈合缓慢。
体内隐石和他自身灵力，都在急剧消散。
沫川深思熟虑之后，做了一个决定，带兰陵入尸灵之地。
野菟极力反对。
自山谷回来，她每夜吐纳聚灵，已将体内尸灵逼出得差不多了。但沫川体内的，却并没有散去。作为同一国隐士，她清晰地感受到，沫川体内尸灵在与他原本的灵力纠缠，甚至融合！
野菟心有余悸，不知这会有带来什么影响。兰陵属性为‘无’，尸灵只会更易侵染，恐怕比沫川的结果还会更糟。
但不知为何，沫川十分坚持。
无论野菟如何劝阻，那个闷怪物只说一句，“带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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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河谷，今夜的黑雾更加邪魅。
股股黑色漩涡，卷动在河岸的平原大地上，毫无规律可循的肆意移动。漩涡流转得缓慢，像是神秘而傲慢的力量正等着这些过往生灵，被它悠悠散发的气息吸引进去。
河谷周围的风声好似鹤唳音律，令人只能联想起死亡的吟唱。
沫川背着兰陵小心穿梭在漩涡之中，野菟跟在他身后。接近这些漩涡的时候，它们的转速会突然加快，沫川便使用隐法灵璧，罩住三人。
如今他的灵璧已不是通透的荧蓝之色，而是暗淡无华。
漩涡气流碰触灵璧，彼此间没有任何激烈的冲撞，气流沿着灵璧形状勾勒一圈，然后渐渐流走，流远。
野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兰陵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诡异。
自走入这片地界，漩涡中会突然飞出细长如鞭的黑雾，流星般打入兰陵身体里，皮肤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慢慢愈合。
这更让沫川坚定。
他背着兰陵越走越深，来到了堆积着尸山的河边。
沫川将兰陵放在地上的时候，河中万具干尸微微晃动起来。但又似被什么镇压，始终不曾坍塌。黑色漩涡向后方移动，眼前河水中的景象逐渐清晰，那些星剑般的雾气也不再出现。
兰陵躺在地上，剩余的伤口，再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等了一会，野菟劝道，“沫哥哥这个办法似乎并没有灵验，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
可沫川就站在原地，像在等着什么，不肯放弃，也不肯离去。
突然，身后的漩涡不再撤移，骤然加快了速度，冲着河边重新席卷而来。
野菟做出攻击架势，沫川却拦下了她。
漩涡逼近的时候，竟直接避过他二人，径直卷入了河水，聚在一起，形成浓浓黑雾。
顿时，风起云涌。黑雾裹挟住整条河道以及里面的万具尸骸，好似黑洞，完全看不见河中景象。
片刻，黑洞突然爆裂，喷散至整个河谷地带，浓浓黑雾铺开后变得稀薄。
沫川、野菟头顶上方已被这些稀薄雾气笼盖，那雾气中，夹带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冰晶。
他二人再看向河水尸山，虽依旧岿然未动，但上面还长满的红眼血屠，千万颗荡然无存。竟是在刚才的爆裂中化作无数细碎冰晶，混入空气里的淡薄黑雾。
血屠消失后，尸山似乎再难支撑。它们开始晃动，越演越烈，最终向着四面八方塌陷。
万具尸体跌落河中。没过过久，河水显得更加漆黑，更加湍急。
待尸体全部沉落，沸腾蒸汽突然涌现的河水表面。气泡破裂的时候，激发出无数道水气交杂细流。
细流力道刚劲，足以穿透百斤大石。它们纵贯冲天，抵达半空时开始变幻。先是几股扭扯在一起，形成数条粗壮锁链的形状。然后锁链从河中抽离，纠缠交织，竟在空中幻化成一只兽形。
那兽身体似蛟，头似蟒却又长有麋角，锁链缠身犹如鳞甲。就连野菟，都从未见过的兽形。
“沫哥哥，那是什么！”
沫川神色惊异，语气却依旧冷淡，“是撼海链。”
野菟震惊，“撼海链？！那不是传说中的神奉大器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沫川并不知道。他也没有想到，万万年来不寻下落的撼海链竟会藏在人族的尸灵之中。而这锁链聚化在空中的兽形，若他没有猜错，应是连兽神们都未必见过的‘四古黑蛟’！
黑蛟在空中盘桓，绕着周围山陵飞舞，似乎是在吸纳更多的万物灵力。它身体渐渐膨胀，大至足已遮蔽整条河道。河水也陡然上涨，翻滚起滔天巨浪，将整个河谷平原瞬间淹没。
三人顿时也被吞没在黑海之中，沫川激起三道灵璧，将他们分别包裹至三个气囊。
四古黑蛟于浪潮中游弋。
野菟情急道，“沫哥哥，我们快带着兰哥哥走吧！”
不知为何，沫川显得格外淡定，似在等着什么发生。
四古黑蛟开始在兰陵身边盘旋。
沫川在野菟的灵璧外，又增加了两层，令她难以挣脱，声音也再穿透不出来。
她在灵璧内敲打挣扎，眼睁睁看着四古黑蛟张开大口，将兰陵瞬间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