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某处府邸的密室之中。

两名五十上下的老者相对而坐。

年轻些的老者躬身道:“大兄!”

年纪大些的老者摆了摆手:“子柔如此神秘,所为何事啊?”

“大兄,想董相国在日,权势何其熏天。

然,其尚能压抑本性,提拔士人,为党人正名。

幽滞之士,多所显拔!

我自京兆尹郡丞拔为侍中,兄为太尉!

后兄又为车骑将军、司隶校尉、前将军,兵权在握,封郫县侯!

可谓是光耀门楣啊。

我等原要为朝廷扫荡寰内,以报效天子。

不期王允等并州贼,竟勾连吕布,谋杀国家大臣,名为忠贞,实为叛逆耳!

如今,太师凉州余部卷土重来,并州人士岌岌可危,我等岂可再蛰伏于此?”

年岁稍长的老者道:“子柔啊,吾等官职,皆是天子所封,汝此言有碍天听,切莫再言了!”

闻声,年岁稍轻的老者冷哼道:“大兄也太小心了吧,此处密室,上不通天,下不达地。

我之所言入你耳,你之所言入吾耳,何惧之有!

董相国所在之日,其所亲爱,并不处于显职,但将校爵位而已。

王允在日,用所用之人,尽是并州士族。

以同郡人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李肃驻扎京兆尹,儿子王盖为侍中。

(左冯翊位于长安之北,右扶风位于长安之西,京兆尹位于长安之东,三个郡拱卫长安)

这长安到底是他王允的,还是天子的?

其更以无端之语欲杀蔡邕以震慑中原士族;

其拒绝关中士族建议,侵吞荆州士族黄琬、关中士族士孙瑞等人杀董之功;

其将凉州士族皇甫嵩调离长安;

其甚至以剑客之礼对同为并州出身的奋武将军吕布。

其视我等益州士族如无物啊。

......

满朝公卿虽多,还有几人愿见其成,思之不如董相国远矣!”

年岁稍长的老者睁大了眼睛,吃惊道:“子柔,赵温,你欲何为?”

赵温起身,再次郑重拱手,道:“满朝公卿皆不忿于王允王子师也,长安城破便在旬日之内。

李傕郭汜已射箭于城中,言说他们只愿保住富贵性命,愿为天子征讨四方。

对朝廷之权,并无觊觎之心。

城破之日,只诛杀王允、吕布等并州人。”

闻言,年岁稍长的老者猛地站起身子,喝道:“子柔糊涂啊!李傕郭汜之辈,乃豺狼尔。

权势之于我等,尚且眷念,更何况于彼等。

此时彼死中求生,自是可以如此姿态。

一旦城破,必然如豺狼入城,犹甚昔日之董卓也!”

赵温摇了摇头,道:“大兄,便是再有董卓,也胜过此时王允掌权!

更何况,董卓原本也是良家子,自是知晓我等手段。

如李傕郭汜此等粗鄙之人,日后若有他想,不过一刺客足矣!”

此时,年岁稍长的老者眼神愤怒的看向了赵温,冷道:“子柔,你是不是背着为兄,有了谋断?”

赵温毫不客气的回瞪过去,丝毫不让:“大兄,你已历三公,此生无憾。

我半生挣扎,不过侍中。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雄飞四海,岂能雌伏于匹夫之下!”

闻言,年岁稍长的老者喟然一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子柔啊,正因为董相国是良家子,他在之日,虽嗜杀,但亦知制衡。

然李傕郭汜虎狼之辈,一味贪杀之徒,骤然从校尉到执掌天下权柄,岂肯丢弃。

汝此举,无异于与老虎商议,谋取它的皮毛啊!”

“哼,满朝公卿,人心浮动。

长安破之必矣。”

赵温断声道。

“赵谦,我之大兄啊!我等若不谋,自有他人谋之。”

“万万不可!”

年岁稍长的老者,赵谦厉声拒绝。“老夫在一日,定不许你如此!”

“益州已为刘焉所夺,其所谋甚大。

去岁前将军(赵谦)攻略益州,说服刘焉亲信校尉贾龙,并任岐所部举兵击焉,为其所破。

刘焉视前将军为仇敌,已杀宗族百人。

前将军此时,已无家可归,何不放手一搏?!”

这时,密室的黑暗中,忽地浮起一个消瘦的身影。

他的眼神深邃如沧海,嘴角却挂着邪毒的笑容。

“李儒!!”

赵谦顿时大惊失色。

......

六月初一,李傕郭汜大军攻城之际。

吕布军中有益州叟兵叛乱,打开城门,引李傕郭汜大军进城。

城门大开,西凉大军源源不断的从城门处涌入城内。

吕布等人虽然悍勇,但却难敌对方人众。

随着李黑、陈卫等人的战死,看着不断涌入的西凉兵,吕布无奈的纵马逃走。

“秦谊、魏越,你二人去接军中家眷。

我去宫中寻找王司徒!”

魏续诧异道:“大兄,为何要救王允那老头!!”

吕布横了魏续一眼,道:“若能携王公去关东,以王公之威望,足以再聚义兵,讨伐李傕!

单我等去关东,不亚于丧家之犬也!”

言罢纵马狂奔。

魏续一怔,连忙纵马跟上。

吕布虽然带兵离去,仍有其他将领士人带兵与西凉兵鏖战,甚至有百姓自发的加入其中。

......

青琐门外,郭嘉带着张辽已经寻到王允。

“王司徒,城已破,不若随我等去青州,袁公子定扫榻相迎,我等可再谋大事!”

郭嘉拱着手,向不远处的王允说道。

王允看着眼前年轻俊秀的谋士,脑子中却闪现出另外一个青年的身影。

袁谭袁显思!

袁家的麒麟子啊,戏弄皇甫嵩于鼓掌之间......

他还曾给老夫写了两封信信。

当时看去,还曾和冯方笑说袁谭稚嫩。

今日回想却是全部成真!

王允长叹一声,说道:“老夫之夙愿,不过是安社稷,尊天子,宁百姓。

若不能成,死有何惧?

天子年幼,社稷在老夫之手。

蹙至今日之危难,老夫岂可弃天子而逃。

奉孝若到关东,还望能将老夫之言带到,希望他们能心念天子,匡扶汉室啊!”

说完之后转过身去,已是涕泪横流。

郭嘉朗声道:“司徒既不愿走,可令王盖随我同行!”

话音刚落,侍中王盖早慨然道:“奉孝速去,某当随家父死节!”

“既如此,王公家眷,便交由在下了!”

见两人不欲离开,郭嘉依袁谭之令,与张辽纵马到王允府中。

将其家眷子嗣如王景、王定、王晨、王凌等人全部迁走。

与此同时,长安城南大量的匠人也被郭嘉等人迁走。

出了长安西的雍门,早有管亥及徐晃率千余部众前来接应。

一行人浩浩荡荡,足有数千。

众多海船和船只停靠在长安城西,渭水的支流泬水之岸。

只要上了船,顺流之下,没有水军的李傕郭汜等人根本无法阻挡。

......

郭嘉离去不久,吕布也纵马来到了青琐门。

一番劝说后知王允赴死之心已决,只得讪讪独自率军离去。

离去之时,他不忘把董卓的脑袋挂在马鞍上一起带走。

......

李傕郭汜大军突入长安城,聪明的率军寻找天子,贪婪的则率军劫掠财物。

一时之间根本顾不得追击逃走的百姓、官吏、匠人。

“我们身为臣子,对内不能阻止暴戾的臣民,对外无法抵御外来的侮辱,竟然让叛军突入皇宫。

纵使现在逃走,又逃往何处?

又有何面目存活于天地之间!”

汉室还是有忠烈之臣的,太常种拂的呼声振聋发聩,他带族兵激战被杀。

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骁骑校尉王颀等人战死......

李傕郭汜驱兵杀掠,围天子于宣平门。

面对天子的责难,两人匍匐于地,以为忠心的董太师报仇的名义胁迫天子。

最后,王允自下城门受缚。

李傕等人率军控制整个长安城......

第二日,天子大赦天下。

赦免的最大主体其实就是这群叛乱的凉州兵和凉州人。

即日封李傕为杨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等担任中郎将。

随后李傕等人逮捕并杀死了司隶校尉黄琬。

然后以天子名义召集左冯翊的宋翼、右扶风的王宏和京兆尹的李肃。

王宏欲勾连宋翼,讨伐李傕郭汜。

但宋翼不听,接受了李傕的征召。

王宏自知势力单薄,也接受了征召。

只有李肃率军退往陕县。

甲子日(初七),李傕逮捕并杀死了王允、王宏、宋翼等人。

长安的大幕渐渐落下,天子至此陷入了豺狼之手。

......

与此同时,郭嘉等人已乘船直奔青州而去。

长安。

郭嘉回身看去,心中一声长叹。

原本按照他和袁谭的谋划,是两个人一起在长安共担风云。

不期袁谭在皇甫嵩的打压下,狠狠的坑了对方一把,只得匆匆离开了长安。

若是公子尚在,不知能否破今日之局?

郭嘉幽幽的想着。

目前的长安,他还留下了百余名绣者。

不过按照公子的要求,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会随着流民,前往雍凉之地、汉中、荆州、益州、兖州、扬州、豫州......

“军师!”

就在郭嘉遥遥看着远方,神思畅想的时候。

管亥的声音忽地响起。

郭嘉转过身,看着面色坚毅的管亥,笑道:“管亥,此次返回青州,不说绣衣中郎将,就是将军之称,恐怕也不远了!”

管亥双手抱拳道:“承军师吉言。

我等在李傕军中时,曾见一名女子有国色,便趁乱劫来。

只是其一言不发,还望军师前来一观。”

郭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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