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艾米莉也很纠结。

自从人精和妮可扮成了牧鹅人,在皇庄里大开杀戒,破了黑龙会以来,艾米莉就活在一种深深的愧疚和恐惧里。死了那么多的人,害了那么多的生命,仅仅是为了一棵半死不活的宝树,值吗?艾米莉想痛了脑仁,也找不到出答案。

几乎每天早上,艾米莉都要到后山上去看一看。鹅圈附近,是那二十多个蒙面黑衣人,无辜惨死的地方。艾米莉每次从那里经过,都闻到了一股怪怪的血腥味。天空黑森森的,浮满了愁云惨雾。她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人的冤魂在作怪?可艾米莉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姐夫人精很快就遭到了报应,百鬼缠身,邪崇不断,眼看着大好的前程,就要凭空断送。

谁说人世间没有鬼?没有冤魂?没有因果报应?姐夫的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那里,你不信也得信。其实,很早以前,艾米莉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也不信神。可人的观念是会变的,物竟天择,适者生存。

后山上荆棘满途,杂草丛生,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园丁们都不愿意来,把这里视为了畏途。也难怪,几个月之内,这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死了这么多的人。连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一个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真理。

宝树呢?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死气沉沉,没有了半点小树的朝气。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艾米莉没有派人来管理。小树也像人一样,除了必备的空气、水分和阳光,还需要呵护,需要培养,需要精心照料。一棵小树要长成参天的大树,结出累累的硕果,不知要经过多少年的坎坷和磨难!

而对于宝树来讲,不仅是坎柯和磨难的问题。而是死更多的人,出更多的事,欠下更多的孽债。或许你可以说,让人死的不是宝树,而是人的贪婪和欲望。可没有宝树,人的欲望从哪里来呢?贪婪又出自何处?

在树下,艾米莉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双手不停地摩娑着树干,眼泪止不住地脱眶而出。己经好几个月了,当年的小树已经长高、长粗了不少,抽出了嫩芽,长出了枝梢,枝繁叶茂、朝气蓬勃的样子。

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它应该可以长成一棵大的摇钱树,誉满天下,名副其实。毕竟摇钱树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从来没有以一棵树的姿态,活生生地挺立在我们的生活里,金光灿烂,硕果累累。

可在艾米莉的眼里,这两棵树就是一个梦魅,一个叫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魅。接二连三的,佟临、佟武死了,阿广、小毛、陈昌死了,来偷袭的黑衣人死了,赶山狗死了,两个忍者也死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的人,出多少的事,刮起多大的血雨腥风。

艾米莉不敢去想,想起来也有些后怕。当初,她只想着发财,死人不是她的初衷。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多的人失去生命,她就不会千里迢迢,九死一生,去挖这两棵宝树了。人死了,有再多的钱也是无益,也是累赘。

可有什么办法呢?人一生下来就爱财,就贪婪。不然,就没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生存的土壤。看来,贪婪不仅是人的天性,也是动物们求生的本能。

也有人说,贪婪是人类发展的动力,社会进步的阶梯。试想一下吧,如果人人都得过且过,没有贪婪,失去了进取之心,社会还会进步吗?人类还会不会发展?算来算去,树没有罪,贪婪也没有错,难道错的是她艾米莉?

艾米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仰头看了看那两棵小树。由于很久没有人来浇灌,来照料了,树下面长满了荆棘和杂草。有一种叫爬山虎的葛藤,就像老家紫云谷的龙须藤一样,逢山爬山,遇水涉水,在两棵小树上面,密密匝匝地绕了很多圈,就像苔丝、妮可和艾米莉的爱情,峰回路转,跌宕起伏。

其实,艾米莉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宝树自生自灭。说实在的,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千辛万苦,挖来了这两棵宝树,她还是有感情的。叫她一手一脚去毁了,她还真有些做不到,也接受不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

比起上一次来,小树又憔悴了不少。其实,这么多的日子,艾米莉一直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谁说小树没有感情?没有生命?几乎每一次来,小树都摇曳着自己的叶子,鼓掌欢呼。或是,弯下的枝梢挥手致意,朝她点头微笑。

艾米莉呢?也会投桃报李。她会命令皇庄里的园丁,掐准时间,赶着趟儿地给小树施肥、浇灌、锄草,抹去赘芽,剪掉懒枝,打扮得就像待嫁的新娘子。看着小树一天一个样子,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艾米丽打心眼儿里高兴。

可如今,艾米莉就要亲手毁了它了。虽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可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看着小树一天比一天黄瘦,憔悴,艾米莉的心里有些纠结。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一手一脚栽培起来的小树,就活生生地毁在自己的手里,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可不这样又如何呢?难道还要死更多的人?出更大的事?欠下更多的孽债?让更多的人失去父亲和丈夫?让事情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人的生命重要?还是小树重要?艾米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人和树,她必须两者选其一。

艾米莉在树下一站,又是几个小时了。每来一次,她的心里就纠结一次,痛苦一次。人哪,最怕的就是选择。有选择,就会有放弃。选择的未必是最好的,放弃的又未必都是糟粕。可人活在世上,又不得不选择和放弃。

站在树下,整个皇庄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候,一轮红日洗尽了铅华,从遥远的东方喷礴而出。天空蓝蓝的,白云晃晃悠悠,这里和那里的村庄,都冒出了一缕缕的炊烟,鸡在叫,狗在吠,孩子们在嬉闹,找娘的牛犊们,伸长了脖子,扯直了喉咙,哞哞地叫个不停。

艾米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人活着,就有选择和放弃,就有纠结和麻烦。可每一次放弃都是成长,每一次纠结都是成熟。

人或许,就是这些选择和放弃、纠结和麻烦,而永远存在下去的理由。谁说不是呢?人的人字,这是一个人一只手,一个人一条胳膊,在彼此抗衡,相互较劲。只要人不从地球上消失,这种抗衡,这种较劲,就会永远地传承下去。

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非常惬意,就像狗温热的舌头舔在身上,让人说不出的舒服。一大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不停地在天空中翻飞,盘旋,弹丸似地直窜云宵,如漫天的黑雨在天空中弥漫。

艾米莉最最担心的,就是姐夫人精的病。

姐夫也不容易,从最低层的扒手和乞丐做起,扒过钱,要过饭,尝尽了世态炎凉,看尽了人们的白眼。后来,好不容易冒名顶替,才当上了平德府的知府,靠着自己的勇敢和聪明才智,才一步一个脚印,爬上了益稼郡郡守的高位。

在郡守的任内,姐夫又独辟蹊径,力排众议,一举破获了玉玺被盗案,帮皇上找回了传国玉玺,兼任了大理寺正卿,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同时,也被国人钦敬和拥戴。傲来国的人都称之为狄仁杰和包文拯,传得神乎其神。

不久,姐夫又乘胜出击,一举灭了黑龙会,荡平了燕子坞,救出了千千万万的地龙和蜜瓜,也与黑龙会结下了很深很深的梁子。这些都不算什么?姐夫这一辈子,根本就没怕过什么人。在他的人生词典里,根本就没有害怕这个词。

最值得称道的是:姐夫竟在千头万绪的案卷中,发现了黑龙会谋害皇上的线索。关键时刻,姐夫不动声色,暗暗地乘着夜色潜入宫中,粉碎了黑龙会纂位谋逆的阴谋,剪除了大胆恶贼,救了皇上一命,立下了不世之功。

皇上也投桃报李,升姐夫为内阁首辅大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傲来国权臣。姐姐妮可也得到了相应的升赏,被皇上亲口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戴上了凤冠,穿上了霞帔,赐了御酒三杯,傲来国的百姓哪个不羡慕?哪个不眼红?当然,也包括她艾米莉。也难怪,爱莫虚荣是女人的天性。

也不知是福浅命薄,乐极悲生,还是受了惊吓,姐夫竟一病不起,整天说着胡话,眼看着一场泼天价的富贵,就白白地打了水漂,付诸东流。姐姐妮可急,可她艾米莉更急。毕竟,姐夫是为了自己,为了守住宝树,而大开了杀戒,欠下了大大小小二十多条人命,犯下了深重的罪孽。

艾米莉也像姐姐妮可一样,跑遍了益稼郡大大小小的寺庙,托熟人,找关系,请了和尚、道士们来念经,设蘸上供做法事,散尽了家财,为亡魂们超度,给姐夫人精祈福。只要姐夫能转危为安,她就谢天谢地了。阿弥陀佛!

一个月之内,艾米莉几乎跑断了鞋后跟,连膝盖也跪肿了,磕头磕到额头上大包小包,烧钱纸她都已经烧得很麻木了。甚至有了条件反射,一闻到一股钱纸的烟味,她就止不住地泪流满面,拼命地咳嗽起来,几乎咳出了胆汁。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

艾米莉虽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人精的病却丝毫没有好转。他依然还是昏昏沉沉,魔魔怔怔,整天说着胡话,鬼喊鬼叫,抱着自己的头,大叫鬼来了,回来了。一时里,大家都朿手无策,实在找不出一个好的办法。

迷信的人都说,人精是杀孽太重,夺走了太多人的生命,以至于百鬼索命,冤孽缠身,遭到了应得的惩罚和报应。

艾米莉虽然不信鬼神,也不信因果报应,可人精大开了杀戒,却是个不争的事实。艾米莉知道,仅仅在皇庄里,人精一次就杀了二十一个人。而且还毁尸灭迹,尸骨无存。艾米莉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难道真的是杀孽太重?难道真的已经罪无可恕?艾米莉几乎悔青了肠子。人精之所以杀那么多的人,完全是为了她呀,完全是为了那棵该死的宝树。否则,那些人与他素昧生平,无怨无仇,他也不可能大开杀戒,狠下杀手。

不知怎么的,艾米莉除了悔不当初,还对自己,对宝树,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如果毁掉宝树能换回姐夫的健康,她会毫不犹豫。比起姐夫,比起血脉亲情,那些银子,那棵摇钱树,又算得了什么?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看着姐姐妮可整天长吁短叹,一天比一天憔悴,艾米莉的心都碎了。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来缓解姐夫的病情,医治姐姐心灵的创伤。她惶惑,她焦躁,她坐立不安,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姐姐和姐夫面前。

为了姐姐和姐夫,艾米丽觉得,自己要做一点什么了?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可她一个弱女子,自杀吧,没有勇气。发泄吧,又找不到对象。自己拥有一座金山和几洞窟的银子,却怎么也花不出去,怎么也买不回姐夫的平安。

思前想后,踌躇再三,艾米莉还是决定,把那棵宝树砍了。祸都是它闯下来的,灾难也是它带过来的。不砍宝树,她就无法对姐姐姐夫交代。砍了它,也绝了某些人的念想,少了不少的麻烦,等于积了阴德,有百利而无一害。

主意一定,艾米莉就从皇庄的柴房里,找出了一把大砍刀,浇了点水,霍霍地磨了起来。她一边磨,一边泪流满面。毕竟是自己九死一生,历尽艰难,从海外挖回来的一棵宝树。毕竟耗尽了自己的心血。对宝树,她还是有感情的。

可有感情又如何呢?大错已经铸下,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艾米莉不砍树,就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就对不起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而自己,也会遭受道德和良心的谴责,不如还是砍了吧!痛苦一咬牙就会挺过去,可日子还在继续。

磨好刀,艾米莉试了试锋刃,明晃晃的刀刃一泓秋水般地透着寒光。她拿着刀,也不带随同,径自向后山走去。路弯弯曲曲,像一根怎么也扯不清的盲肠,又何尚不是艾米莉此刻的心境,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阳光好灿烂哪!满天的晚霞就像一堆轰轰烈烈的篝火,把天地之间烧得一片通红。余晖就像新娘脸上的胭脂,浙渐地褪了下去。明月还没有升起,星星还没有亮出眼睛,池塘里却有了蛙声。

在牧鹅人住过的茅草棚前,艾米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感受着姐姐和姐夫的气息。茅草棚低矮,潮湿,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根本就不适合人来居住,可姐姐和姐夫就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

为了她艾米莉,为了宝树,姐夫一个堂堂的郡守,大理寺正卿,却屈居在这种鬼地方,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用忍辱负重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抛开杀戮不讲,姐姐姐夫对自己,真是爱到了极点,费尽了心思。

上得山来,杂草越来越茂盛了,长长短短的狗尾巴随风摇曳。不时还有些荆榛和褐刺挡住去路。偶尔,还有一只野兔,或者野鸡,受了惊吓,扑楞楞地从草丛中飞起,或风一般地从褐刺里窜出,把艾米莉吓了一大跳。

站在小树下,艾米莉抽出了别在腰上的大砍刀。宝树已经有碗口粗细了,树干秀颀挺拔,就像一个英俊而潇洒的小伙子,阳光帅气,朝气蓬勃。而现在,艾米莉就要砍掉它了。虽然有万般的无奈和不舍,可她却不得不砍。

艾米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忍住泪,缓缓地举起刀来。咬紧牙关,一刀砍了下去。这一刀,不轻也不重,就像砍在艾米莉的心上,慢慢地沁出血来。艾米丽满眶的泪水,也随着这一刀,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在她白皙的脸上肆虐,无休无止地纵横流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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