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几天,苔丝就像丢了魂似的,恍恍惚惚,魔魔怔怔。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干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她就像蔫死的鸡一样,长吁短叹。垂头丧气,颓废得不像个人了。人也瘦了一大截,不管谁看了都有些心疼。

失恋不是人生的全部,日子还在继续。

命运不会同情一个弱者,不会为一个懦夫而掬一滴眼泪,更不会因你的痛苦而有所停顿。更何况,苔丝还是广济公司的董事长。她必须面对更多的艰险与挑战。

摆在苔丝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一直颓废、消沉下去。要么就在逆境中崛起,脱胎换骨,做个新人。她已经没有了选择,没有了退路。只有背水一战,才有可能绝处逢生。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道理颠扑不破。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广济公司在经营上出了很大的漏洞和麻烦,弄得不好,公司就得破产改制,甚至关门大吉,几千名员工都得回家去吃老米饭。苔丝不敢怠慢,一颗心也高度紧张起来,毕竟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和几千人的饭碗。

问题主要是资金链断裂,和好几笔大的款子都收不回来,成了呆账和死账,从而拖累了整个公司,一粒老鼠屎,弄坏了一锅汤。一时里,苔丝也有些发怵,小狗咬刺猬,真不知从何处着力,从哪里下手,两眼一抹黑。

按理说,广济公司有国贸商行注资持股,经营得还算不错,公司加速扩张,事业蒸蒸而上,早期的投资也有了回报。再加上,妹妹艾米莉抓住了大骗子陈珂,拔起了萝卜带出了泥,苔丝被骗去的六万两银子,也已经全额用货物补齐,而且还额外得到一笔不大不小的利益,也算是因祸得福功德圆满了。

漏洞究竟出在哪里呢?苔丝百思而不得其解。苔丝作为公司的董事长,一把手,一直以来,她都喜欢抓大放小,从不过问某些细节,她要的是整体结果。公司赚没赚,赔没赔。不想这样一来,倒给了某些人以可乘之机,把公司搞出了一个大窟窿,到了非查不可的地步。

千里长堤,毁于一穴的大道理,苔丝懂。不把穴,不把这个窟窿眼堵住,广济公司就有可能岌岌可危,国贸商行的投资也可能血本无归,妹妹艾米莉也可能亏得一塌糊塗。广济公司麻雀虽小,肝胆俱全,牵一发而动全身。

究竟谁是那只幕后黑手呢?谁在暗中做了手脚?苔丝开始在暗中观察,并做了全盘的考虑。相比那些杀人放火的刑事案,经济犯罪都比较隐秘,案犯都是些高智商的人,手段高明,心思细密,更不好对付,案件也更不容易破获。

可再难破也得破,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义总得有人伸张。苔丝决心不动声色,先从公司的往来明细查起,一笔笔对,一笔笔抠,争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找出一些问题的症结和端倪,尽快堵住漏洞,尽快将罪犯绳之以法。

算起来,除了苔丝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广济公司还个两个副总经理。一个姓郜,叫郜秋明,主管公司的生产和销售;一个姓潘,叫潘长年,主管公司的财务和后勤。

而且公司有明文规定:凡一千两银子以上的开支,必须有总经理签字或授权;凡五千两银子以上的开支,必须经公司董事会表决同意,秉持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这可能就是民主集中制的胚芽吧。

正人先正己。

苔丝下定了决心,先从自己签字的账目查起,一个一个地核对数据,资金的流向,作用,用途,以及投资的项目和产生的效益,务求查个水落石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苔丝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端吃端喝,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门,翻遍了大大小小一百多本账簿,看花看胀了眼睛。

查完了自己的账目,苔丝又开始着手查副总经理潘长年的。潘长年主管公司的财务和后勤,经手的事情更繁更杂,内容也更丰富,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马车牛车。账本厚厚薄薄三百多本,摞满了整个屋子。别说查,看着也有些头疼。

没办法,苔丝下定了决心,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她谢绝了一切俗务,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谢客,坚持八年抗战,打持久战。潘长年是公司里的老人了,老谋深算,要搞钱的话,也会更加隐秘,更加高明,更加不露行迹。

有的时候,苔丝查得头昏脑胀,脑仁发痛,实在有些受不了。苔丝只好用冷水洗洗,用热毛巾敷一敷头,又接着开始查,开弓没有回头箭,苔丝已经没有半点退路,不挖出那个暗藏的蛀虫,不将罪犯绳之以法,她绝不会罢休。

好在这个时候,妹妹艾米莉伸出了援手,给她派来了两个国贸商行的老账房。账房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胡子花白,满脸皱纹。对于查账,他们更是行家里手,小菜一碟。他们一个报数,一个打算盘,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配合默契,效率也提高了不少,也减轻了苔丝的负担。

十几天下来,也终于查出了一点眉目。潘长年也有十几笔账不对数,有些瑕疵。不过,数目不是很大,应该造不出很大的亏空。苔丝有些茫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账还有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会不会劳而无功。

经过仔细核对,并一一落实,潘长年负责的十几笔不对数的账目,都同时指向了老地方车马店。而老地方车马店的店主,就是潘长年的小舅子。潘长年假公济私,虚开**,总计套领、冒领、侵占公司资金,白银二千四百两。

见查出了一些亏空,潘长年早吓破了狗胆,见人就打躬恭作揖,痛哭流涕,骂自己是个混球,说自己再也不敢了。只求苔丝放他一马,饶恕他则个,千万千万别送官究办,保留他一点脸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关键时刻,苔丝动了恻隐之情,也没深究,放了潘长年一马。再加上,潘长年的老婆和家人积极退赔,主动认错,缠着苔丝磕头作揖,好话说尽,苔丝就更没有深究的必要了。问题又不在他的身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一般说来,账查到这个地步,就没有往下查的必要了。再查也只会劳民伤财,白费功夫。可妥协不是苔丝的性格,不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她根本就不会罢手。苔丝又不动声色,明松暗紧,调来了主管公司生产和销售的副总经理郜秋明的所有账目,一笔笔地查对起来。

按照常理,郜秋明是副总经理不错,可他一直主管公司的生产和销售,跟财务根本就不搭界,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可那只是表面现象,局部代替不了全部。不把问题查个一清二楚,苔丝根本就不会妥协,任何人都休想蒙混过关。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郜秋明不愧是公司的元老,账做得十分隐蔽,也十分机智,几乎是滴水不漏。可它也禁不住阳光暴晒,禁不住仔细推敲,就慢慢地露出了狐狸尾巴,大白于天下。苔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备受鼓舞,所有的努力都终于有了回报。

苔丝和两个账房共查出了二万多笔账目。每一笔数额都不多,少则四五两,多则二三十两,采取的是蚂蚁搬家的策略,少拖快跑。因为次数多,数额小,一点都不起眼,以至于谁都没有发现,小患养成了大患,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以小项目、小开支、小理由冒领公司银子的人,共计有十二个人。其中有个叫周远强、张铁成的人,冒领的次数最多,金额最大,达一百多万两银子之巨,实属公司里的蛀虫,硕鼠,已经到了刻不容缓、令人发指的地步。

看来,事态严重,数额巨大,不经过官府,不经过司法,是行不通的了。苔丝不动声色,暗暗地坐了一乘暖轿,偷偷地去拜访了一下西津县的知县。

西津县的知县见状,内阁首辅大臣的姨姐子来告状,催案,他焉有不上心、不巴结之理?事关前程,就是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违拗。知县问明细节,发下签子来,命衙役和捕快捉拿罪犯,将周远强、张铁成等人缉拿归案。

衙役和捕快们兵分两路,风风火火地赶到周远强和张铁成家中。原来,周永强是个哑巴,且疯疯癫癫,行事乖张。根本就不可能冒领这么多的银子,应该是有人冒名顶替,利用了他的身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衙役和捕快们可不管这些。管你是疯子也好,哑巴也好,一铁链子锁起,往衙门里飞跑。周永强也真是疯了,屎尿屙了一裤裆。他一边吃着自己的大便,一边哈哈大笑。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把衙役和捕快们熏得个个作呕,人人掩鼻,都喘不过气来,几乎呕出了胆汁。

去抓张铁成的捕快和衙役们更倒霉。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张铁城己经自杀半个多小时了。他口吐白沫,仰面躺在床上,眼看着是活不成了。怪的是: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张悔过书,承认所有的影子都是他冒领的,他就是最魁祸首。

苔丝一下子傻了眼,所有的线索一下子全断了,案子又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呢?难道真的是这个张铁成?线索查到他的身上就断了。苔丝不甘心,她怎么会甘心?为了找出硕鼠,她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挖树盘树,苔丝决定顺藤摸瓜,把会计出纳和副总经理郜秋明都拘了起来,严刑拷打。看来,这一定是团伙作案,一个人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也根本不可能把假账做得天衣无缝。他们合起伙来瞒天过海,一直把苔丝蒙在鼓里。

会计姓唐,叫唐如海,五十多岁左右,为人十分沉着,老练,开朗豁达,一点也不像一个奸猾之人,当初苔丝正是看上了他这点,才让他当会计的。为什么在利益面前,他也把持不住呢?被铜臭迷住了双眼,一失足成千古恨。

在诸多的刑罚面前,唐如海倒很坚贞,被打成了一个血人,他也抵死不招,嘴巴硬得很。难道真的是冤枉他了?苔丝有些怀疑自己?有些迷惑?

可是,这么多年银子都去了哪里呢?难道是长了翅膀自己飞了,或者己经完全地遁。可苔丝不相信,打死她她也不会信,这么多的银子都白白地打了水漂,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也不是真正的原因,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下一个目标就是出纳了。

出纳姓张,叫张海丽,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人长得白白净净,青春靓丽,是人见人爱的那一种。当初,苔丝之所以留下她,就是因为她比别的女孩子不同,阳光,帅气,朝气蓬勃,让苔丝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一开始,张海丽的嘴巴也很硬,一直藉词抵赖,矢口否认,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可公司里有员工举报说,张海丽和郜秋明有亲戚关系,两人一直走得很近。得到这个意外的线索,苔丝喜出望外,自己亲自带着人一核查。乖乖,两个人还真是亲戚关系,而且还非同一般。

怎么一个亲法呢?原来,张海丽就是郜秋明的地下情人,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叫***,或者第三者插足。张海丽来应聘公司里的出纳,就隐去了这层关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把一个弥天大谎撒得天衣无缝。

找出了情人关系又如何呢?赃银一两都没有追回,犯罪还不能坐实,张海丽和郜秋明还有可能逍遥法外。再说,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嘴巴硬,抵死也不招的会计唐如海。

苔丝急疯了,也气疯了,一时里,也真拿他们没有办法,证据不足啊,傲来国是法治国家,总不能屈打成招呗!就是知县老爷肯屈打成招,苔丝心里也有些不落忍。爱人仙童已经瞎眼瘸腿了,她总要为他做点好事,积点阴德。

猫腻究竟在哪里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苔丝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问题的关键是:只要会计唐如海不松口,一直死扛,这个案子就不可能破,银子一两也会追不回,几个月来的努力都会白费,都将前功尽弃。

怎么才能打开唐如海这个突破口呢?这其中一定有隐情,一定有曲折。蓦地,苔丝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唐如海家苔丝去过,就住在郊外,有田有地有家产,家境还算可以,也算是殷实富裕人家,在地方上有头有脸。

不过,唐如海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空虚,只有一个傻瓜儿子,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却还没有成家。也不是没钱找老婆,而是找不到。一个正常人家的女孩子,谁愿意嫁给一个傻子?一个做父母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火坑里推?钱再多又有何益?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苔丝带着几个小厮,骑马赶到郊外,赶到唐如海家的时候。唐家坐了一桌子的人,正在吃晚饭。看样子,他们一家子人请来了族亲,也在商量对策。毕竟被衙门羁押,吃了官司,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如果有牢狱之灾的话,就更需要集体智慧,就更需要借助家族的力量。

见到苔丝,唐如海的老婆倒没什么,反应十分平静。反倒是他的那个傻瓜儿子,一把推开碗筷站了起来。他脸上还沾着些饭粒,就径直朝苔丝扑了过来,像有人教唆的一样,抱住苔丝的腿,大喊:“你这个坏女人,你还我老婆,还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苔丝怔了怔。

“张…张海丽。”傻子有些结结巴巴,口齿不清。

“张海丽是你老婆,你没搞错吧?”苔丝皱起了眉头,不经意地看了傻子一眼。

“是我老婆,我阿爹做媒,她亲口答应了的。”傻子回答得十分果断,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看得出,傻子一脸正经,不像是在撒谎。况且,一个傻子也不会撒谎。难道张海丽真的是他的老婆?这就有些怪了。问题的关键是:张海丽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怎么会嫁给一个傻子呢?在其中一定有猫腻,一定有文章可做。

苔丝一下子来了兴趣,正要从傻子的嘴里,再套出一点话来。唐如海的老婆急赤白脸的,一下子冲了过来,紧紧地捂住了傻子的嘴,脸红脖子粗地说:“老板,他一个傻子,疯疯癫癫的,他的话,您一句也不要信,不能当真。”

唐如海的老婆搓了搓手,尴尬地笑了笑。苔丝感觉出:她在拼命地掩饰着什么?迴避着什么?反而有一点欲盖弥彰,昭然若揭的味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呗。

苔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一定是张海丽有所承诺,答应给唐如海做儿媳,嫁给傻子为妻,这才骗得了唐如海的信任。以至于唐如海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拼命地保护儿媳。这个人真是傻到家了,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苔丝不禁哑然失笑,暗暗地佩服郜秋明计划周密。

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唐如海看到了张海丽和郜秋明的供词,也看到了两个人腻在一起,卿卿我我的照片。唐如海一下子就崩溃了,呼吸急促,脸色铁青,暴起了脖子上的青筋,破口大骂:“张海丽,你这狗日的妖精,你把老子骗得好苦啊!早知你是千人跨万人睡,老子就不会跟你守口于瓶。罢了罢了,我全招了!”

唐如海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一口气都交代得干干净净。原来,张海丽是真的答应做唐如海的儿媳妇,嫁给那个傻子为妻。这才骗得了唐如海的信任,用周远强和张铁成的名义,一次次地冒领了公司的银子。

查出了罪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苔丝带着一伙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周远强家的时候。几辆马车装载着货物,正要离开。捕快和衙役们见状,拔出腰刀,一下子截停了下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撬开了箱笼,一看,妈吔,八辆大马车,四十多口箱子,里面装的全部都是金子、银子。白晃晃,金灿灿的,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吃屎的疯子周远强被人押了过来,垂头丧气,苦丧着一张脸。苔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下子撕下了他的假发,半是讥诮半是调侃地说:“周远强,你的表演结束了。你再装疯卖傻,也没有用了,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