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妮可都沉浸在姐妹重逢的喜悦里,而难以自拔。姊妹三人能够在益稼郡相逢,那是上天的眷顾。想起来,命运待她已经不薄了,该来的都来了,该有的都有了,名誉,身份,地位,金钱,五子登科,只缺儿子。

尤其是丈夫人精,能够在身染沉疴之后,再平安复出,官居傲来国内阁首辅大臣之位,成为皇上最信任的人。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是上天的垂顾。人是最懂得感恩的动物,妮可觉得:她能够拥有这些,应该是上天庇佑,神佛所赐。

当然,妮可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嫁给人精,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说没有举办正式的婚礼,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做非法同居,可他们也是两情相悦。妮可当然想拥有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膝下空虚,孩子毕竟是一个精神寄托。

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佛诞生日。

而妮可早就听说,天井山的菩萨最灵了。观音菩萨可以求子。释迦牟尼佛可以求寿,求财,求百病消散。只要心诚,什么东西都可以求来,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

人世间的一切荣华富贵,福禄寿喜,不都是一些善男信女们,磕头作揖,烧香拜佛求来的吗?要想富贵长远,就得把菩萨装在心里,把佛摆在第一。道理十分简单、朴素。

本来,妮可是要邀请自己的丈夫,一起去天井山上香的,以示虔诚。可人精作为傲来国的内阁首辅大臣,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他哪里抽得去时间,去天井山上香啊!再说,皇上随时都有事相召,请教,他更是怠慢不得,也怠慢不了。

这样一来,妮可就只好作罢。丈夫人精去不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只身前往。她总不能叫丈夫抛下公务,去做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惹人非议不说,还得不偿失。再说,丈夫一个内阁首辅大臣,不会她说风就是风,她说雨就是雨,他也不是妻管严,他也有自己的主见。

要去进香了,妮可很早就开始准备。妮可暗暗地盘算了一下,准备了车夫轿马,香蜡钱纸,三牲祭礼,供果香油,香火钱和包封谢礼。宰相的家人七品官。诰命夫人就得有个诰命夫人的样子,免得让人看了寒碜,失了相府的威仪。

算起来,益稼郡距天井山,不远,可也不近,不多不少,刚好三百五十公里,足足五个半天的行程。如果路上不耽搁,行程顺利,来回也要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就得有半个月的用度和开支,就得做半个月的打算,一点也马虎不得。

虽说一路上,一定会有地方官员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根本不用自己花钱。可妮可还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去麻烦地方,兴师动众,搜刮民财。那样,就与进香的初衷相悖了,不仅神佛菩萨不会喜欢,还会得罪、惹毛老百姓。

四月初八说到就到了。

一大早,车队就在相府门前集合,命妇们都陆陆续续地赶来了,浩浩荡荡地向天井山进发。妮可风冠霞帔,神色漠然地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纤手一挥,十分简短地喊了一声:“出发!”车队如一条河,开始缓缓地流淌。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空气中飘满了甜甜的花粉和泥土的香味。一群群采花的蜻蜓和蝴蝶,搧动着五彩缤纷的翅膀,你追我赶,不停地在花枝间穿梭,飞翔,翩翩起舞,扰得你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真有一点野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意味。

远山绿莹莹的,不断蜿蜒,起伏不定,驼峰似地向着天外延伸,给莽莽苍苍的地平线,做了最美最美的镶嵌。村庄,田野,树木,河流,山丘,都披上了一层新绿,蓬蓬勃勃的样子,山色朗润起来,溪水像跳荡的音符,淙淙流淌。

坐在马车上,迎着扑面而来的山风,妮可开心极了。久处深闺,僻居闹市,妮可就像一只笼子里的鸟,终于已经冲出了樊笼,卸掉了心灵的桎梏。思绪,也随着扑面而来的风,无拘无束的飞翔起来,几乎让她爽到了极致。

从小到大,妮可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放纵自己了。从小到大,她一直都中规中距,受着父母的压迫,从未越雷池半步。尤其是当上了宰相夫人,封了一品诰命之后,规矩就更多了,也有了更多的讲究。宰相夫人不好当哪!

可骨子里,妮可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她崇尚浪漫,向往无拘无束。一离开相府,一出了郡城,妮可的心就开始飞翔起来,那么的阳光,那么的帅气,那么的自由自在。连呼出来的空气,也带着自由的色彩。天空有多大,心就有多宽。

马车走走停停,不出十里,就有地方官员带着里正和乡绅迎候,供应点心和茶水。妮可嫌麻烦,懒得去搭理,再加上她也不愿去扰民,给某些人留下口实。

可轿夫马夫、小厮丫鬟们可不管这些,他们见有免费食品,一个个都乐得眉开眼笑,哪有不顺手牵羊的道理,反正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跟着宰相夫人出来就是好,风风光光不说,还有免费的午餐可以享受。

这样一来,路上就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大半天过去了,还在益稼郡的郊外行进,才走了二十公里不到。李可传下令来,不理那些迎候的地方官和里正,专心致志赶路,以免耽误了进香的时辰。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

在一个叫良心堡的小镇,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一个正在沿街乞讨的瞎眼老婆子,听说有宰相夫人、一品诰命的车驾通过,扔下手上的拐棍和破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拦住了妮可的车子,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纹丝儿都动不了。

开路的亲随衙役们火了,马上回过身来呵斥老婆子,出言不逊,骂骂咧咧,要她赶紧滚开,别耽搁了宰相夫人的行程,亲随衙役们狐假虎威,七嘴八舌,吼成了一堆。

老婆子趴在地上,哭哭啼啼,微矇着两只看不见的眼睛,死活也不肯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满头的白发在微风中抖索。已经是春天了,妮可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料峭的寒意,心里竟止不地哆嗦起来。

“老人家,您有什么苦就直说,我给您做主!”妮可一挥手,赶走了那些狐假虎威的亲随和衙役。妮可最见不得人受苦,尤其是那些孤苦伶仃的老人,她不由得眼眶发涩,鼻子一酸,险些儿滚下泪来,露出了一点破绽。

“青天大老爷啊,我状告我的儿子,他忤逆不孝,不敬天地,不孝父母,实在可恶!”想不到瞎眼老婆子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嘴巴倒很厉害,一点也不含糊。

“你儿子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业?”妮可皱起了眉头,且连珠炮似地发问。

“我儿子也是个当官的,叫朱平,听我们村子里的人讲,官还当得不小呢?叫什么…什么…大理寺正卿。”说起儿子,瞎眼老婆子满脸骄傲,笑脸上映满了春日的阳光。

“天啦,朱平。”听到朱平两个字,妮可如遭雷殛,一下就惊呆了,树桩似地戳在那里,半天也不敢出声。命运哪,真是无处不在,无奇不有。妮可出去进个香,也可以遇到的家婆,拦轿喊冤。不是冤家路窄,又会是什么哩!

妮可在良心堡镇,意外地捡到朱平的母亲,自己名义上的公婆,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喜忧参半吧!本来,她想置之不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她一想到老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在外面沿门乞讨,心里有些不落忍,也有些惭愧!

更何况,朱平不仅是妮可名义上的丈夫,还是傲来国的内阁首辅大臣,权倾朝野,位极人臣。而自己的母亲却在外面乞讨,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丈夫脸面何存?威风可在?还凭什么执掌国柄?

再说,妮可历尽千辛万苦,赶赴天井山进香礼佛,为的就是做善事祈福,想要一个儿子。连丈夫的母亲你都不管不顾,你还求什么神?拜啥子佛?做再多的慈善,捐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岂不是古书上所讲的:叶公好龙。

这样一来,妮可就不动声色,把瞎眼老婆子收留下来了,换了绫罗绸缎,干净衣服,拨了一辆马车和两个老妈子专门侍候,务必小心,不得有误。老妈子们也善于察言观色,见妮可对瞎眼老婆子很好,她们也恭恭敬敬,唯唯诺诺。

瞎眼老婆子因祸得福,一下子从地狱爬上了天堂。她咧开了两片厚厚的嘴唇,笑得合不拢嘴了。逢人便说,我老婆子前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贵人了。老婆子眼角的鱼尾纹根根舒展,翘起,就像两朵迎风怒放的菊花。

两个老妈子可能是呕了气,都有些不忿,跑到妮可面前说长道短,搬弄是非。说老婆子太狂妄了,根本就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一个讨米饭叫化的老乞丐,有什么好得瑟的?还敢在宰相夫人面前摆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伶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妮可摇了摇头,示意两个老妈子安静,稍安勿躁。老婆子爱唠叨,就让她唠叨,爱得瑟,就让她去得瑟。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老人嘛,都是这个样子。她连儿子都没了,想一想也是可怜。世界上,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惨的事。

一路上,妮可七上八下,守口如瓶,生怕走漏了消息,让老婆子抓到了把柄,闹得天翻地覆。还好,老婆子除了说自己的牙口不好,要把饭菜煮烂一点之外,没有再提什么别的要求,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也算是相安无事吧!

车队一路晓行夜宿,日夜兼程,终于在四月初八的前一天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天井山。天井山邻近西海,与西海上面的大屿山隔海相望,双峰鼎峙,形成了两峰竟秀的奇特景象,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匠心具,著鬼斧神工。

据说,天井山刚刚开凿时,只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庙里只有两个和尚。一个叫墨子,一个叫红玉。叫墨子的和尚皮肤墨黑,睛如点漆,,心地十分善良。叫红玉叫就比较奸滑,乖巧,有点小聪明,喜欢偷懒,也很喜欢说怪话。有

一天,有个老妇人上山求子,正好墨子和红玉都在念经,做功课,敲木鱼。红玉一看,老妇人都一把子年纪了,还上山求子,就有些不待见,免不了出言不逊,冷嘲热讽。说您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老蚌还想生珠?羞也不羞?

偏偏老妇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地大吵起来。老妇人重重地一跺脚,指着红玉的鼻子大骂:“老娘想生崽怎么了?关你屁事?你信不信?哼,老娘就生一个给你看一看,气死你一个大姑娘养的小畜生!”

“谁愿意投胎到你的肚子里,那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亏到家了。”红玉和尚一张刀子嘴,得理不饶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墨子和尚放下法捶,打了个稽首,恭恭敬敬地说:“施主,如您能把这西海龙宫之水,引到贫僧住持的这座山上,以解百姓饥渴之苦。贫僧倒愿意托生做您的儿子,以侍奉天年。”

“此话当真?”老妇人眼睛一亮。

“绝无虚言。”墨子和尚也举手起誓。

“那好,咱们母子有缘,一言为定!”

老妇人话音未落,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晃了几晃,用力插了下去。只听见喀嚓一声巨响,山头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咕咚咕咚地冒出甘冽、沁甜的泉水来,一口井暗通西海。而天井山的名字就这样传开了,傲来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果真,老妇人也有了身孕,怀胎十月,诞下了一个黑黑胖胖的娃娃,取名墨雨。老妇人是西海的一条母龙,老年丧子,心中格外悲痛。她幻化成人的模样,来庙里祈福,求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也无可厚非,不值一提。

墨子和尚脱离了苦海,鲤鱼跳龙门,成为了龙族中的一员。可他也思念故乡,怀念亲人。每当夕阳西下,傍晚时分,墨子都会驾着祥云,从西海出发,飞临天井山的上空,降下一场黑色的及时雨,也称墨雨。

故天井山也叫墨山,天井山山顶上的小庙,也叫墨山禅寺。成为善男信女们求子、祈福的圣地,而广为流传。妮可就是慕其名,心驰神往,而特意到天井山、墨山禅寺求子、礼佛的。俗话说:心诚则灵,她真的希望有奇迹出现。

墨山禅寺果然法相**,气象非凡,早已不是当年墨子和红玉住持时的模样。新建的寺庙不知扩大了多少倍,香客们不知又多了多少。人吃五谷杂粮,就有不如意的事情,就有自己的欲望,而菩萨和神佛,就是唯一可以寄托的地方。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更何况,这次来的还是一品诰命夫人,当朝宰相的妻子,身份显赫,地位崇高,就更是非同一般了。寺庙里的和尚们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在寺庙前迎接。地方官员们也不遑多让,一个个都满脸红光,乌泱乌泱地站了一大片。

寺庙里的和尚们狐假虎威,拿起鸡毛当令箭,把香客都赶了出去,整个大殿就显得有些空荡,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这么大一座寺庙,像是专为妮可一个人而准备的,她不免有些愧疚。进香礼佛,反倒成了害民扰民,也是完全违背了她的初衷,与佛家的思想也相去甚远。

在雨神墨子的神像前,妮可一膝跪倒,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如果真有天堂,如果真有神佛,如果真有今生和来世,妮可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而换取丈夫人精的平安。愿上天开眼,菩萨慈悲,赐给她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吧!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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