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元槐见过生死,也狠狠吓了一跳。

头颅上的双眼目眦欲裂,带着十分的狠厉与不甘。

无头的创口中,血如喷泉般迸出,登时将她的裤腿染红。

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发生这样意料之外的事。一瞬间,元槐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胸口憋闷得透不过气,后背已是冷汗涔涔,胃部苦水先一步涌上喉咙。

她连忙捂住嘴,勉强抑制那股不适。

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这场面真是惊心动魄。

元槐行医的这段时日,她见过各种死状,唯独没有目睹杀人现场。

当这场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突然一个现实的想法冒出来:这世道本就如此残酷,这就是所谓的‘弱肉强食’。

主观来说,保命要紧。

可杀手来势汹涌,是敌是友尚不明确,她又该如何逃生?

雨下的越来越大,洗刷着路面的血迹。

是了,这山路崎岖,人烟稀少,道旁有山林草丛掩蔽,再加上鞍马劳顿,人牙子警惕性势必降低。

对那些来路不明的杀手来说,可谓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即使人牙子们早有防范,这一场恶战也不可避免。

割喉、扭头、削肉如泥,那些杀手有组织有纪律,用最简单的杀人技,招招狠辣,招招致命。

一两个杀手出现,还可说是别有目的,可一次来十来个,极大可能是有主的。

元槐不敢赌,也不敢大意。稍不留神,丢掉的可是性命。

“情况怎么样?”阔脸女孩子操着不熟练的汉话喊道。

只听外头响起几声惨叫,鲜血掺杂着雨水肆意流动,浓重的血腥味儿刺入鼻腔,车厢内的女孩子们瑟缩一团。

待在车厢里也不是很安全,时不时会有残肢断臂落下,况且那天窗关不上,大雨倾盆而下,迟早会将车厢给淹了。

倾盆雨点打在脸上,元槐有些睁不开眼,只挤出两个字:“等我。”

她身上的衣裳湿透,好似平白增添了不少重量。

“好,好!”车厢内,赵芙蓉忙不迭点头,惊恐的脸上这才浮现些许期望之色。

元槐咬牙从车顶跳下,警惕着刀光剑影,和血淋淋的尸体,趁乱搬起乱石,对准车厢的锁链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锁链终于断了。

地上的积水渐渐能够淹没人的脚踝。

“快走。”元槐抹了一把脸。

趁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机会。

女孩子们争先恐后下车,或躲在车底下默默祈祷,或四处逃窜躲避。

外面剑刃撞击,赵芙蓉吓得往后缩,磨磨叽叽不敢下车。

“下来,你不想活了?”元槐语气不容商量。

赵芙蓉哆哆嗦嗦,鼓起勇气跳下了车,惶恐不安地拽着她的手臂。

就在这时,余光里猝然有一黑影袭来。

元槐铆足了力气,把赵芙蓉、阔脸女孩子和另一个女孩三人推出去,扯着嗓子高喊:“来不及了,往山下跑!抄近路!”

“那帮女子要逃,不能让她们跑了!”

雨幕中不知是谁大喊,哗啦啦的,人牙子各持利刃杀了过去。

从人数上而言,显而易见,人牙子们占据了上风。但那群黑衣杀手俨然不是吃素的,上来便跟人牙子团伙缠斗,压根没给元槐她们一个眼神。

那人牙子一斧头落空,复又使出浑身力气劈来。

元槐滑倒在地,顺势一滚,堪堪躲开那一斧头,抓起一把烂泥朝那人牙子脸上砸去。

烂泥糊上那人牙子的眼鼻,元槐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棍棒悄然靠近从身后偷袭。

“砰!”棍棒击中她的后脑勺上。

剧烈痛感传来,元槐龇牙咧嘴的,后脑勺肯定破了。

雨水拍打在脸颊上,视线也变得格外模糊。脑后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

元槐手放臂钏,准备搏命。

眼前一阵刀光剑影,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脸上,滚烫如沸滚的热水。

袭击元槐的人,顷刻间变为尸体。

定格须臾。

他从血海中走来,手持一柄长剑,剑刃约一米五,冷雨顺着皮质披风往下坠落,身量是有比那冷雨更残酷冷冽的傲骨。

锦衣的衣摆和黑长靴洇晕开几点污泥,除了那张俊脸,不见半点温润气场。

元槐睁眼看去,猛地一颤:“赵……”

那副清冷的眉眼,和前世杀伐果决的朦胧印象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杀了……

因体力透支,元槐粗喘着气,背靠着车厢,缓缓跌坐在地上。

此时刀剑铮铮,人喧马嘶,车辕错断,人牙子五十余具尸首横七竖八泡在积水里。

随后一干杀手开始清扫战场,进行补刀,瘦猴和飞猪突然跃起,没几下就被按在地上发出哀求的声音。

“主上,抓住了两个活口。”

赵崇光摆了摆手,瞥了元槐一眼,什么都没说,将长剑收入剑鞘,几瞬后卸下披风,披在她身上。

豆大的雨滴砸下,元槐拢了拢披风,眼珠略略动了下,不自觉呢喃出声:“冷。”

随后他像是一座大山,沉稳地立于她的身前,用广袖为她遮住了狂风挡住了大雨。

几乎在一瞬间,元槐便能确认那些杀手,就是出自赵崇光豢养的三千死士。仅仅是出动十余人,便有如此杀伤力。

元槐柳叶眼睁开了一条缝,眼皮却沉重得令人发慌。

“为、为什么……”

赵崇光顿了顿,仰月唇抿成一条直线,抬手替她拂去被血粘在脸颊的发丝。

“我不想让你双手沾染人命。杀戮之事,不适合你,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不该染上这样的血腥。”

元槐两眼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依稀听见了赵崇光的声音。

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脑袋缠了一圈纱布,胸脯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元槐挣扎着坐起身,只是小幅度的动作,苍白的面庞就因痛苦而扭曲。

“嘶——”

她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脑勺,下一瞬,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扣住。

“别动,脑髓震伤。”赵崇光端坐在塌边,盯着她的眼,哑声把话说完。

没人发觉他眼底已是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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