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在一瞬间投了过来。

元槐垂下眼帘,仰头一口闷,“第一杯。”

咕咚咕咚的,已将这小杯酒水吞咽入腹,连一口气都不带喘的。

元槐鲜少喝酒,乍被这辛辣的味道呛到,不由咳嗽了几声。

余光里,秦思柔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元槐自认把情绪隐藏得很好,赵崇光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好!元四娘子就是大气!”

众人这才寻思过味来,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众郎君女郎的神色猛地晃了一下,稀稀疏疏的掌声渐渐响起。

本来就是开个玩笑,谁想到元四娘子这么刚,不服软直接一口闷,倒真让他们下不来台了。

赵崇光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心里却是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烦闷来。

元槐的动作很连贯,喝完第一杯后,紧接着再度饮下第二杯,这次感觉算不上多好,至少没像刚才那么狼狈了。

就在她要端起第三杯的时候,赵崇光先一步攥住那只酒杯,制止了她,“朕也来晚了,这一杯朕来喝。”

这话说出来,一众年轻男女都蒙了,这有陛下什么事?

不过转念一想,陛下一贯是温润君子的风范,看不惯小娘子被灌酒也于情于理。

况且这元四娘子还是舒妃的庶妹,陛下那可就更加不能做事不管了。

“不用劳烦,这酒我自己喝。”

众目睽睽之下,元槐仰头将第三杯酒喝完,最后放下酒杯,视线无意间落在赵崇光身上。

那双瑞凤眼直直地盯向她,犹如一汪深潭映照出她的面容。

“元四娘子说自己酒量不好,还不是喝完了。”

“呀,元四娘子的脸蛋都红了。”

“元四娘子这身体素质,以后夫君可是享福喽。”

果不然,三杯酒下肚,元槐白玉般的面庞上染上了些许红晕。

两腮酡红的胭脂,映衬美人如花似玉。

不少青年才俊看着元槐,生起了暗戳戳的心思,低声嘀咕着要把元槐灌醉,生米煮成熟饭。

原本瞧着心情尚可的赵崇光,面上闪过一丝愠怒,眸中透着强行抑制下去的怒气。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元槐当即表明:“我这罚酒可是一杯不多,一杯不少地喝完了。”

意思是她的礼仪尽到了,他们可别再拿她开涮了。

众人不喜,到显着他们无理取闹,斤斤计较了,却又挑不出刺来,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难得见到赵崇光,赵芙蓉飞快地跑到赵崇光跟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闷声嘟囔了几句:“堂兄,你能单独给我画幅像么?我听百里大儒他们说你的画技形神俱佳,生动传神,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我爹出来一趟。”

每当赵芙蓉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就会在人面前嘟起嘴撒娇,让人满足她小小的要求,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赵崇光仰月唇微勾,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百里先生有无告诉你,朕画的是山海经?”

赵芙蓉一愣,呆呆地道:“啊,是指山水画吗?又是山又是海的。”

这番没头没脑的言论,自然是激起周遭人的憋笑。

在上流圈子里,没文化是吃不开的,更遑论蠢笨至此。但看在摄政王的份上,大家都尽量憋着笑,给足了华容郡主的面子。

有人低声提醒:“郡主,山海经是一部荒诞不经的志怪书籍。”

赵芙蓉还是没明白过来,看着众人辗转的神色,想起来摄政王的嘱咐:在外面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只好不作声了。

“山海经里的插画是些鬼怪神兽。”元槐柔和地说了句。

赵芙蓉脸色尴尬,赶忙嘟着嘴佯装嗔怒:“原来是这样,堂兄你戏耍我,我和那些端着架子的人不一样。真是的,我最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了。”

元槐敛眸,她当然知道华容郡主和别的人不同。就是因为赵芙蓉蠢笨天真没有心机,赵崇光夺权成功后才放过了她,让她自己择选郡马婚配一世安逸。

当然了,这里面的政治因素占很大一部分,赵崇光对堂妹赶尽杀绝的名声不好,所以才放过了华容郡主。

游船在善水湖悠悠行驶,众人附庸风雅了起来。

“快看,上京极具盛名的花魁游船来了!”

今儿正好有第一香的花魁游船,随着一声声花鼓号子响起,吸引了众多人前来围观,争前恐后想要一睹芳容。

世家郎君们伫立船头,极目远望,只见画舫之上姣好的身姿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元槐捂着嘴,转身踉跄跑到船边,韩世双跟了过来,口中喊着她的名字:“元槐,你没事吧?”

双手趴在船沿上,元槐大吐特吐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压根没精力去听那人说了些什么。

韩世双就是元槐马术赛里,从马蹄下救回来的世家女。

经过那件事后,两人能说得上几句话,韩世双更是视元槐为救命恩人。

“你这又是何必呢?”韩世双递上一张帕子,拍了拍元槐的后背。

把能吐的都吐干净了,元槐这才觉得舒坦了些,“我怎么好让他们看扁我,倒是显得我的不是了。”

不得不说,那三杯酒的后劲是真大。

脑袋一阵眩晕袭来,元槐身子一下没撑住,必须在韩世双的搀扶下才能走动。

瘫倒在贵妃榻上,元槐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韩世双拿了件丝衾给她盖上。

“唉,船上风大,多盖着点吧。”韩世双瞧了瞧元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元槐抬起手背,轻贴在脸上,果真有点发烫。

韩世双拿了随身携带的铜镜过去。

元槐接过铜镜照了照,真的如韩世双所说,是那种不正常的红。

她顿觉浑身燥热窒息,手臂一阵瘙痒,掀开袖子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韩世双震惊:“脸上也有。这,总不能喝个酒就毁容了吧?”

元槐额间青筋跳了跳,全身上下就像蚂蚁爬过,痒,但又不能抓挠,这感觉是实在是煎熬。

比起毁容,更担心会是另一种糟糕的状况——

酒精过敏。

早知如此痛苦,她就不该喝的那么爽快。

元槐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晕厥过去之际,恍惚之间,有一道清冷质感的嗓音,强势地闯入了她的耳内。

“把她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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