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槐筷子顿在半空,犹如大梦初醒一般,有些愕然地抬头去看。

不知是不是她饿过劲了,居然听到来自赵崇光的质问。

可他那张脸表情已然全部收起,那双略显幽深的瑞凤眼,直直地看过来,在周遭的昏暗中愈显深沉。

不对,此举分明是试探。

她当下意会不少。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有些话未宣之于口,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虽然没有到达那一步,但还是要隐瞒到底,不然她重生可就白忙活了。

自打上了元行秋召她入宫陪伴的软轿,她就知道这次进宫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赵崇光。她和赵崇光之间的掰扯定然是有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把话挑明。

这位年少天子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或许将一切因素都考虑了进去。

元槐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何出此言?臣女听不懂。”

“你当真听不懂?”赵崇光微眯了眼睛,仔细端详着元槐的神情。

尽管已经重生有些时日了,元槐每次见他,都还是下意识的畏忌。

怵他上位者的威压,怵他那双深若寒潭的双眸,更怵他能打破隐形的隔阂,看透她趋利避害的本质。

空气中有隐隐浮动的香气。

两道视线交汇一处,到底不敌他功力高深,元槐便识相地以退为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的。那就是臣女观察入微,积极讨好,望有朝一日谋个好处。”

她眸色微深,似乎在笑。

“谄词令色。”赵崇光瞧着她面上浮起的笑,心底一沉,觉得那笑甚为刺目,一丝愤怒不由得溢出嘴角,扬手要叫人把菜都给撤了。

元槐目不转睛,视线紧盯着菜肴,并伴有吞咽唾沫的动作:“别了吧,浪费可耻,全倒我嘴里。”

她是饿惨了。

赵崇光看不过眼她那副垂涎三尺的样子,低声让她收敛点。

片刻后,他神色复杂,深吸了一口气,“是朕错了,朕不该同你说这些。”

元槐暗忖一会儿,确认自己只是就事论事,不明白他突然哪门子的小气吝啬,把菜都撤了都不给她吃。

不让吃饭还不让喝酒吗?

元槐自顾自的斟满一杯桑落酒,一边喝一边觑他。

名酒桑落酒,此酒皇家特供,因用桑落泉的泉水酿制,酒质清香绵甜,是为南陵上乘老酒。

“对不起,是臣女僭越了,御膳是陛下的御膳,不是谁都能吃的。”元槐闷声致歉,手捂着憋憋的肚皮叹了口气。

一整壶桑落酒见了底。

赵崇光见她摆出这副低眉顺眼,觉着心中郁结难消,扬手掀起窗边的帷幔边角。

缕缕月色倾泻进来,夏日的夜风趁机登门入室,殿内的沉闷登时一扫而空。

月亮不一定是要占有的。

今夜的月光映照在身上便很好了。

赵崇光眼里没什么温度,嗓音压抑着愠怒:“桑落酒也是酒,不怕再起疹子吗?”

元槐这才发觉下颌痒起来,慢半拍伸手就要去抓挠。

她砸了咂嘴,倒是忘记这茬儿了。

“你是医者,更应避免随意用手抓挠。”赵崇光打掉她的手,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玉瓶,一点点涂抹在她的脸上、脖子上。

红疹消去,痒意也殆尽了。

说起来,赵崇光的瓶瓶罐罐,也不知什么来路,用起来见效都特别快。

元槐目光不时飘出窗外。

就见一袭妃色广袖华服的女郎,身段窈窕淡雅,披帛随风飘动似要翻飞,正携两个侍女朝这边走来。

元槐放眼眺望,正是元行秋和良辰美景。

她想起元行秋被良辰连拖带拽带走时,一副不甘人后的模样,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赵崇光也看到了即将到来的主仆三人,脸上不似十五六岁少年郎,反倒有些讳莫如深到极致的平静。

王秉恩外面走进来,禀报:“陛下,舒妃求见。”

“让她进来。”赵崇光眼眸漆黑,神色平静无波澜。

元槐环顾四周,空旷的很,没有她能藏身的地方。她一个出阁的姑娘,在皇帝寝宫算怎么回事?

眼只有离她最近的轩窗可选,元槐闭了闭眼,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得提起裙摆快速奔窗而去。

此时不走,一定会被元行秋发现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元槐刚要爬窗潜逃,就被赵崇光拉住了手。

“大可不必,你是来宫中做客的,不是当贼的。”

两人双手相握,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滚烫的体温,大有在掌心中一点点融化的情势。

元槐身体僵硬着,却一动也不敢动,在听到声响靠近的前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他的束缚。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既然赵崇光愿意替她解围,她也没有理由在这时招惹了他。

元行秋步入紫宸殿内,看着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眼睫微微一动,径直走向无动于衷的赵崇光,委婉开口:“陛下,夜深了,还请陛下早些休息,保重龙体。”

她都主动到这个份上了,明眼人自然能读懂这话的意思。

酒意正浓的元槐,端站于角落,面容端端正正,眼神却是飘忽微醺的,只觉酒劲儿上头,晕晕乎乎,听不见人说话。

赵崇光不愿元槐在的时候提这些,索性不给只字片语,只是静默着。

他知道元行秋在乎后位,可他早在对方进宫之前,明明白白告知,进宫为的互惠互利,不要奢求更多的东西。

但显然,元行秋半点没放在心上,还是一头扎到了后宫里,这口大染缸里。

念及元家舍命的恩情,他对她仁至义尽,但这不代表元行秋可以肆意插手他的事。

此刻元行秋手中的汗都是凉的,赵崇光的态度就摆在这儿了,这也就从根本上导致她不可能得到更多了。

譬如,赵崇光的‘爱’,太功利。

这是元行秋所未曾体验过也无法理解的。

此时她迫切想要个孩子傍身。

元行秋的出身和成长环境,决定了她不会别人的角度去想,自小到大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她除了当皇后别无追求,元行秋也只是想着从赵崇光这里得到什么,总之爱情和家庭,永远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气氛倏地凝滞了一般。

元行秋想再说点什么,又实在没必要,心底十分懊恼,暗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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