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狂望着他们。何曾不是想到了自己。当年三叔萧秋狂和余歌三人也算是横行一时。风头无两。如今又落得怎么样的下场。相见只是仇人。世事无常。实在难料。

等酒过三巡。天色渐渐暗了下來。夜也渐渐的來了。

那小茵娘首先受不住了。她长长的伸了个懒蛇腰。才缓缓欠身道:“诸位兄弟。我还要回去伺候主子。就不能再喝了。”

“这么快。”王老三正喝高兴。他红着脖子嚷嚷道:“咱们这么久沒见。今天不喝个痛快。大醉淋漓岂能作罢。”

“咯咯咯”小茵娘掩嘴娇笑道:“我可沒你那么好命。要知道你当了地痞流氓。这一醉就三天。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不搭理。我可不成。我在主子身边。要时时小心。不能误事了。再说了。这天色也暗了。再过会儿。要伺候主子更衣入寝了。”

“这才多久。主子就要入寝了。”欧阳喃喃道:“她那病还好吗。”

“她那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在身上。”小茵娘指指自己的心窝。叹息道:“在这里。”

飞龙目露奇怪神采。问道:“这些年主子还念着那个人。”

“不许胡说。”欧阳喝叱道:“这些话是从哪里听來的。”

飞龙冷笑道:“我们都不是第一天跟主子。这些事情谁不知道。何必这样忌讳……”

他话还未说完。那欧阳怒吼一声。忽然一个虎扑。已将这条飞龙紧紧的踩在自己脚下。右手二指如血红的铁钩。咬在咽喉上。

“这手。发功后竟然是血红色的。”萧秋狂一惊。看到这等武功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我警告你。只要你再胡说八道半句。我便这就灭了你。”欧阳脸如重冰。一字一顿道:“我说的出。做得到。”

杀气。这欧阳身上的杀气腾腾。血腥择人而嗜。即使萧秋狂离了这般远。也感到一阵阵凌厉的杀气割的他面门欲裂。这简直不比那东瀛一刀的杀气弱小。

“我……”这飞龙也是见过大风浪之人。不过他更知道欧阳的厉害。真的不敢再多说了。

萧秋狂也终于肯定了。他肯定这欧阳原名唤作欧阳千杀。成名于二十几年前。此人平生只有一个爱好:就是杀人。他原來名叫欧阳杀。当杀了第一个人后。改为欧阳一杀。杀足十人后改为欧阳十杀。杀足百人便自称欧阳百杀。等到他绝迹江湖之前。名字已经是欧阳千杀。

当一个人已经杀过千余人后。再从他口中说出的死亡威胁。只怕沒人会不当真。

萧秋狂喃喃道:“江湖传说他去向成迷。原來他去做了太监。大隐隐于朝。难怪沒有人找的到他。”

“老大……”飞龙知道这次欧阳动了真怒。只要那夺命手指一钩。不管是不是兄弟。那都是个死字。

欧阳饿狼般的死盯着飞龙良久。才终于放开他。冷声道:“若是当年的我。你已经死了。”

“是。”飞龙再也不敢多言。一言不发爬起來。像他这种人。也只有欧阳这种杀人如麻的恶人才镇得住。

“还有你。”欧阳手上的血色渐渐退去。他瞪了一眼小茵娘。道:“还有你。老四。你跟在主子身边。更应该要谨言慎行。这话在我们中说已是不该。若是让某些有心人听到。岂非要酿成大祸。”

“是。”小茵娘也是满脸苍白。不敢多言。

“你早点回去吧。”欧阳也不再多说。挥挥手让小茵娘先走。

小茵娘朝众人福了一福。道:“众位哥哥。小茵娘先走了。”

她说是要走。可却往屋里面扭着腰肢走去。欧阳目送她离去后。自己也拱拱手。再次一掠而去。

那飞龙眼见欧阳消失的不见了踪影。才敢目露恨色。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是血色的。

“呸。”

“你就是再呸。他也看不见。听不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飞龙回首。怒瞪王老三。

王老三又坐了下來。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沒什么意思。”

“嘿嘿。”飞龙冷笑道:“不要以为当是爷我真不懂你话。你不就是想要看我和欧阳老大争斗。自己好坐收渔利吗。”

王老三仰天大笑三声。忽然将掌中酒杯往地上死命一掷。厉声道:“既然你如此看我。那便作罢。可怜。可叹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飞龙面色一变。道:“我不明白。”

“我什么意思。”王老三掂量了一下自己那份十万两银票。不屑道:“这一年。难道真的只有这么点儿收成。”

飞龙怒道:“那是自然。难不成我骗了你……”

王老三随手将十万两银子丢还给飞龙。道:“收起你那套模样。还有这点银子”

“你。”飞龙接过银子。大惑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三道:“若是爷真要靠你这么点银子來罩那些弟兄。不出三个月。你就在老南门天桥底下见过我的尸体了。”

飞龙道:“你怎么越说我越不懂了。”

王老三也不愿再绕圈子。直接道:“你每年的收入都要上缴大半。我知道你心底肯定很不服气”

飞龙辩驳道:“沒有的事”

王老三也不管他。道:“欧阳仗着自己是老大。每次既拿你钱。又不给你留面子。他这般做法。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当真这么好心。”飞龙冷笑道。

王老三道:“我也不是纯粹是为了你。其实。我”他又抬首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沒人后才小声道:“我也早有脱离的意思”

飞龙身子一震。失声道:“你”

王老三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瞒你说。我若是做一个混混头。不知道多潇洒自在。何必要受这些人的气。”

飞龙迟疑道:“那你的意思。”

王老三摇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好。去我那里再说。”飞龙一咬牙。两人一合计。从那口井上钻了下去。

萧秋狂目睹完这一切。只觉得心里面不知道什么滋味。若非亲眼所见。又怎么能相信呢。

夜色已经很浓了。四极无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下。一声声。放佛是那佛钟。在一下下的拷问着萧秋狂。拷问着他的心。

终于。萧秋狂醒悟过來。他轻身下树。走入屋内。这里面竟似是一间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靠窗边是一张梳妆台。台上本该是红烛垂泪。可如今一片漆黑。幸好萧秋狂目光锐利。那桌酒菜就这么不伦不类的摆放中央。另一边是张牙床。床上罗帐低垂。床前还放着一对女子的粉红绣鞋。看似有人睡在床中。方才经历过多少人间丑陋事。萧秋狂已不愿再多看一眼。

这闺房只有一道进门。窗户紧闭。萧秋狂明明看到小茵娘说了要走。也是往屋内走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径直走到床边。躬下身轻轻的一敲床边木板。“咚咚咚”的空响。

“里面果然是空的。看來那小茵娘是从这床下的通道进出的。”萧秋狂也不再迟疑。他必须要跟上那小茵娘。否则一旦迟了。那本名册到了那所谓的主子手里。南国朝廷的秘密将赤裸裸的展现在别人面前。

他揭开床上锦被。往各处找了一番。终于发现了机括。轻轻一扳。突然间床板一侧。人便摔了下去。

这一摔直跌下数丈。幸好萧秋狂轻功无双。他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并不惊乱。落地后才发现地下铺着极厚的软革。看來是那小茵娘自知轻功不足。给自己垫好的以免落下受伤。

再听到头顶轻轻一响。床板已然回复原状。

萧秋狂心下暗道:“床下设置机关。倒也是符合她女儿家的行事作风。”

他落地后小心的行走了几步。发现并无任何机关暗器。便加快脚步。在密道中曲曲折折的奔出数十丈。然后开始一路向前倾斜。越行越低。约莫走了五十來丈。忽然垂直往上。生生有数丈之高。上空盖有铁板。

“这该如何是好。”萧秋狂暗道:“那小茵娘既然是落下要垫软革。那么轻功自然不会极高。可这等高度又是如何上去的。”

他虽然想不明白。可这些高度他还是能够上去的。只见萧秋狂深吸一口气。贴着密道边壁缓缓上游。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大约一盏茶功夫才游到顶盖。左手一推。打开一个口子。终于飞身越出。

此时。乌云早无。不知何时出现了明月。皎洁的光辉照在萧秋狂落脚处。但见一旁丢着一捆绳子。他暗暗骂自己蠢笨。这小茵娘既然能下去。自然是已经放下了绳子做策应。看來方才那床下也应该有的。不过是他沒注意到罢了。

这出口处居然是一处荒僻的祠堂。萧秋狂总算还赶得比较急。倒也是沒有把那小茵娘给跟丢了。

月光下。那身穿宫装的小茵娘走出祠堂。又绕过一条寂静的荒街。在拐角处。早有一辆轿子在等着她。看到她來。那些原來抽旱烟打瞌睡的轿夫立即清醒了。赶紧将她迎上轿内。抬起就走。

李庆自从被阉割了之后。只干过一种活。就是抬轿子。他今年已经四十不惑。虽说是个太监。可平日里也干着粗活。体力还算可以。不过从沒今天这么累过。从來沒有这么奇怪过。

男人四十不惑。他偏偏碰到了一件怪事。就在那宫女上轿后。他觉得又有一阵阴风吹过。然后这轿子平白的重了百余斤。

“这要说。莫不是鬼压轿。”他这般想着。脚底下也越來越软。心里面在一遍遍的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了漫天的神佛。虽然这平日里他并不拜佛。可也并不妨碍他遇事后临时抱佛脚。

世人大抵如此。

这轿子之所以重了。自然是萧秋狂化作了一阵阴风躲到了轿底下。这轿子走得还算比较快。他勉强从底下看出去。勉强能认出这些街道的模样。可他对燕京并不熟悉。只从地图和别人嘴里听说过。就这么在轿底下看着。也实在分辨不出來到底这是什么街。

不过。他倒也无所谓。只需要等着这轿子一到目的地。他跟着出來。悄悄偷走那本名册。一切便够了。

轿子走的远了。萧秋狂也辨不出究竟走到哪里。

渐渐。四下开始亮堂起來。有了人声。像是进入到了市区。

隐约可听出说的是“大爷。你好久沒來了可知道人家好想你哦。天天翘着嘴巴在等你。都把嘴翘成这样了”

“我这不是來了嘛倒是要好好看看翘成什么样了。”

“只是看看吗。”

“当然不是了你说呢。”

“讨厌”

之后就是一阵阵的男女浪笑。萧秋狂耳畔听到这些言语。鼻端还闻得一阵低劣的胭脂气味。他倒是熟悉之极。自然便可猜到。此地必是烟花之地。

到了这种地方。那轿子似乎速度加快了几分。看來是那轿夫们知道小茵娘的脾气。加快了脚步。

女人。尤其是小茵娘独身了几十年的女人。对于这种地方。总是避之不及的。

轿子过了烟花之地。又再曲曲折折的穿过许多街道。左弯右拐。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工夫。只听轿中小茵娘问道:“怎么还沒到。今日慢了许多。”

“是。您先别急。这就到了。”李庆赶紧回话。他也是有苦说不出。轿子平白多了一个人。他已经抬得一边肩膀又酸又肿。却不敢多嘴。

小茵娘似乎心中不耐。到:“快点。”

“是。”

再过了一刻钟左右。李庆小声道:“到了。”

“恩。”小茵娘自怀中取出一个令牌模样物件。递了出去道:“叫他们开门。”

“是什么人。”这个声音粗犷响亮。萧秋狂能从底下看到一双铁齿战靴。他心中暗道:“这是只有当兵的才会这么穿。这里莫非是”

“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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