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
江拾身体僵硬地望着不远处的男人。这男子一袭白色长衫,腰上还坠着一块玉佩,黑色长发束起,往那里一站,只让人想到了一句陌上人如玉可以解释其风姿。
只是江拾却不会忘记当初一脸漠然甚至眼中带着嫌恶之意的那个场景。正是自己不小心冲撞了那个人,阿公因此才丢了性命。
拳头紧紧握住,脖子上青筋暴起。
却见那男子朝着这边走近,江拾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你可有名字?”温润如玉的嗓音轻柔却不显得女气。
听到这声音,江拾却松了口气,浑身肌肉这才放松下来。“江拾。”江拾抬头飞快看了男子一眼,又低下头。“这是我妹妹娇娇。”
介绍完江拾就不再说话。
“那,你二人可有暂住之所?可愿在我云府落脚?”云无期问完却不等他回答,转身同跟在身后半步的黑衣少年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谢谢公子……”江拾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放下娇娇冲着云无期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一滴液体滴落在地上溅不起一丝波澜,便蒸发不见。
云无期似是没看到这一切,揉了揉娇娇的脑袋,接过不知何时回来的黑衣少年递过来的狐裘,裹上了两个孩子的身。“应该很累吧,可以休息了。”
江拾眼皮突然沉重起来,只觉得身上暖乎乎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想要挣扎,却无法睁开双眼,终于是沉沉睡去。
两个孩子就这样倒在狐裘里,云无期看了引他们来的人一眼,那人得了令,把两孩子送到了厢房中。此时,属于他们的机遇,才正式开始。
“娇娇!”江拾走在一片无垠的沙海里,烈日当空,连空气都被晒得扭曲起来。
热,火烧火燎的热。
“娇娇——”江拾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只是看到自己的怀中空空荡荡,而娇娇不见人影他便慌了神。
另一边。
“咯咯——”娇娇在一只狸花大猫上笑的开心。狸花猫任由娇娇在它的怀里滚来滚去,偶尔娇娇闹得累了,就用自己爪子给娇娇顺那一头微卷的发丝。
与江拾那边不同的是,娇娇这里的环境气候十分宜人,满眼望去全是绿色的植株,偶尔会有一些漂亮的花朵。还有闲庭信步的和那只狸花猫一般大的大猫姿态优雅。
眼前飞过几只蝴蝶,五彩斑斓,娇娇不曾见过。“哥哥,有蝴蝶!”娇娇下意识地叫出来,却不见哥哥的身影。
“咦?哥哥呢?”娇娇歪了歪脑袋,才反应过来。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色彩。
“娇娇,听得到哥哥说话吗?”江拾瘫倒在地上,汗水被蒸干,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突然,他的意识里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就这么放弃了吗?果然,今年的人,好像还是不行啊。”
猛的一个激灵,江拾站起身来。这个声音,好像是阿公的。
“阿公——”江拾眼中浮现一抹亮光。“阿公,是你吗?”
“傻孩子,老人家的声音不都是一个样子?”意识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江拾这才发现之中那细微的不同。
江拾的精神瞬间萎靡了下去,却听到那人再次开口:“孩子,你的阿公本就已经是逆天而活了,他的气数早尽,命定已完,本就是时候奔赴黄泉了。无需介怀。”
“哈哈哈哈……无需介怀,”江拾仰天狂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你只道无需介怀,我却要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替他说这句话,”江拾面色悲痛,眼睛充血,“要不是我,娇娇可以和阿公不分开,不需要如今和我一起寄人篱下,不需要和我一起流浪,即使我们之前住的是破庙,吃的是残羹冷炙,但是我们有阿公,有阿公,我们才有家……”
“无需介怀?不,阿公的离去是我永远放不下的坎,我……”“若是你有机会重见你的乞丐阿公呢?”江拾的自我鄙弃被老人打断。
江拾晃了晃身体,按捺住快要狂跳不止的心。“我想知道你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强装镇定,颤抖的语调却有些变形。
“呵呵……老夫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老夫乃云府府主——云震天。”
——
“猫猫,你看到我哥哥了吗?”娇娇一脸无邪。那只狸花猫却颤抖不止,再不肯靠近娇娇。“猫猫?”
“喵!”狸花猫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丛林中,地上只余一堆猫毛还有一摊血渍。
娇娇掏出身上唯一一条干净的小手帕,细细擦净每一根指头包括指甲缝里的脏污还有血腥。“哥哥……”娇娇娇声娇气地唤了一声,鼻子一红,大大的眼睛里就含了一包泪。雾气氤氲,楚楚可怜。
“娇娇?”一道苍老的女声在这片天地响起来。
“嗯?”话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娇娇四处看了看,未发现有什么人在附近,疑惑地抬头望天上。
云初老祖只是失笑:“娇娇乖娃儿,别找婆婆我啦,你是找不到的。”
娇娇“哦”了一声,便乖巧地坐在绿草地上扯了朵小花揪它的花瓣玩。“婆婆……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嘛?”娇娇一边揪花瓣,一边也不忘问云初老祖自己哥哥的下落。
“当然知道了,乖女娃儿,你哥哥在我哥哥那里呢。”
“那婆婆你可不可以让你的哥哥把我的哥哥送过来啊?我想我哥哥了。”娇娇那欲哭不哭的神色还有语调让云初老祖却是止不住的疼惜。
“哎哟,乖女娃,小娇娇,别哭,别哭,啊,”云初老祖已经许久未曾带过这么娇气柔弱的小姑娘了,这么一哭,她就慌了神,全然没了半点老祖的气势,反倒像是个普通溺爱小姑娘的老人家。
“我想要哥哥……”娇娇声音低落,却也没有再哭出声来。
“小女娃儿回答婆婆几个问题婆婆就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好!”一声略带急促喜悦的回答奶声奶气,云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陨落之时快到了,”江拾艰难的整理了一下云震天话里的意思,“然后你陨落就意味着这个王朝这个国家的灭亡?这也太扯了吧?”
在自己那个世界接受着无神论的洗礼的江拾全然不知道一个高级修者对于这个偏远小国的意义。当然,江拾也是刚才通过云震天的话才得知这竟然是个修者为尊的世界。
凡界分两极,凡人往生,修者向死。这话不是说凡人可以长生,修者会死亡,相反,后面才是重点:凡者往生重构人胎,修者向死涅槃重生。
涅槃分九极。
一极赋形;
二极赋魂;
三极赋命;
四极化皮;
五极化骨;
六极化神;
七极脱胎;
八极融虚;
九极超脱。
也称为九极境。
后面还有没有什么境界云震天没说,他只告诉江拾自己如今正临门一脚踏进四极,预感到自己可能无法安然度过,故在十载以前便吩咐了府中子孙寻找浮生残卷上所说的改命人。
于是,十年后的今天,有了这场不知是不是命定的会面。
江拾看着不久前为了表示诚意现出身形的云震天,身上皮肤皱缩,干瘪缺水的模样仿若干尸,唯有那双透露着世道沧桑的眸子还泛着光华。
“老夫这一去,可能成功,也可能就此陨落,只有找到那个改命人,才有可能根基不灭。”
云震天解释着其中缘由的同时,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孱弱身姿,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嘴唇干裂甚至溢出少许血渍,一头杂乱的长发似是因为过长不好打理,竟给剪了个齐肩。
少年看上去与常人一般无二,唯有那右眼尾一颗红痣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云震天只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本古籍上面看到过。眯着眼细细思索了一番后,意识海里掀起了风浪来:“那是乱红尘!”失声脱口而出,却见少年一脸的不解之色。
“小子……告诉我,你可是……”说到这里,云震天下意识压低了身音,“那异世之人?”
肌肉猛地绷紧,江拾抬头戒备地望着那老头。
“是了,是了,能改命的,除了这执一那天骄一般的人物,又会是谁呢?”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江拾就算再傻,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承认,不管是多么亲近之人,也不可以。
“小子不用防备,”云震天用干瘪的手抚了抚自己那像扫帚一般粗硬的胡须,对江拾微微笑道:“有点防备心倒也是好的。不过,你可知你眼尾这红痣的来历?”
不就是基因的选择性表达?
江拾暗自嘟囔着,身体却诚实的靠近了云震天,听他讲这个所谓的“乱红尘”。
“乱红尘本是它的上一任主人给它起的名字。”云震天精明的眼里此时只剩追忆,“当时它的上一任主人叱咤风云时,便是手持乱红尘,口诵九字言。”
“乱红尘当初无数人对其趋之若鹜,但执一——也就是它的主人说了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念头——乱红尘只有无神根,有道魂的人才可以被承认。而无神根,有道魂就意味着,必须可以修炼只有异世之人才通晓的道,也就意味着,乱红尘的主人,只可能是异世的成道之人。”
轻轻抚上眼尾那颗红痣,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件乱红尘,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我也是听了主家那边的形容才知道的,有红色的如同马鬃一般的长须,还有一个柄,执一说这东西叫——”
“拂尘。”
江拾动了动嘴皮子,愣是没说出话来。#####这里补充了本书的故事背景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