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看谢寒舟一身窄袖劲装大半,手中持剑,便知他定是从外面回来的——

其实,谢寒舟一天的安排十分固定,卯时起,亥时歇,早起之后便是练剑,看书,修炼,对练,一日不歇。

现在是气温最热的时辰,谢寒舟这副打扮该是白天的对练结束了,他要回屋休息,继续打坐修炼了。当然,桑伶来了之后,他的时间大多数都是选择待在屋子里看书,没有出去。

桑伶却没有自作多情,以为他是怕自己无聊,多多陪伴。谢寒舟这家伙不过是怕自己惹是生非,才选择牺牲修炼的宝贵时间,定要看住她。

她继续假寐,其实是懒得说话。

片刻后,只听脚步声响在了床边。一睁眼,对上了谢寒舟的视线。

“拖了两日,今日外面的风声才算松了不少。你看一下袋子,不合适我再去换。”

他将一个储物袋递了过来,视线却是立即偏开了。

“什么东西?”

桑伶接过,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花花绿绿的布料,里面装满了姑娘家的衣裙钗环。

桑伶奇怪地看他一眼,却只能看见一片绯红的脖颈,显然对方不常干此事,有些束手束脚。

“我让成衣铺的老板娘配的,你试试看。”

说完,少年马上离开了屋,动作仓促。

桑伶:……

她能想象得到,对方为了买这些衣服,在成衣铺的慌张和难堪。

桑伶看着手里的衣服,又看了眼对方站在廊下的背影,神情有几分索然。

明日就是谢家的灭门之祸,不知道谢寒舟届时会怎么面对。他被谢家养成只知道修炼的呆子,连买袋衣服都吓得落荒而逃,今后,还怎么面对被邪修灭了满门的惨状啊。

桑伶正在叹气,突然就听门外谢寒舟问她:

“衣服不合适吗?你要不要试一试。”

“谢寒舟…….其实。”

桑伶一顿,将话咽了回去,想了想,却是答应了下来:

“好,你等下。”

窸窣声渐响,谢寒舟负手站在廊下,心思却不在满院的花草之上。随着屋内动静,脑海中却是缓慢出现了,刚才在成衣铺的情况。

他从未买过衣衫,他穿的都是谢家配好的。今日急匆匆到了成衣铺,他更是手足无措,老板娘见到客人来主动招呼,笑容揶揄:

“少年人,你是来为心上人挑衣裙的?”

吓得他连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付钱的都不知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谢家,有中途遇到了那个少年,倒是比平常的时辰,晚了许多。

“心上人?”

淡淡呢喃出口,下一秒,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站着一名女子,一身浅白绣着淡粉合欢花的束腰衣裙,乌发半挽,秀容姿美,盈盈而立,笑容恬淡。

“这衣裙合适吗?”

屋中并没有镜子,桑伶只能问一下对面的活人。

少年犹豫了很久,最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很合适。”

他眼睛里清晰印着对面少女的模样,他说不清为何心底突然闪过一丝波动。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

狭窄昏暗的罗床之上,半坐举袖的少女,还有垂落的乌发下,那半遮半掩的白皙锁骨。

在阳光下,他的耳根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绯红一片。

......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在做天在看,果然不能做坏事,转头就要受报应。

桑伶中午正在和谢寒舟嘀嘀咕咕,念着饭菜清淡,想要吃点刺激的。转头,一个天大的刺激就冲到眼前,险些将她震没了。

“寒舟,大白天的怎么关了屋子?”

桑伶:......!

我类个去,这人怎么突然就来啊,招呼都不打一声!

没时间多说,她立即三步并作两步,一下跳出窗外,矮身藏在窗下花草。手里还不忘端着碗捏着筷,扫除一切痕迹。

桑伶才躲进去,就听门被人推开,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母亲。”

谢寒舟立即站了起来,站在门口斜对窗的位置,神情不动。

桑伶屏气凝神,隔着薄薄的一道墙,就听到那人的脚步停在了外室,坐了下来。

“寒舟,这几天,你这边没什么是吧。我听老仆说,你最近一直不让他进屋。”

“没什么。”

谢寒舟没有多言,谢夫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的眼睛在内屋一扫,看见几个吃空的食盒,顿了顿,皱眉道:

“修士不能过重口腹之欲,我看你最近修炼散漫,今日上午还出了谢府。明日就是谢家族人来府里给你庆生的日子,届时,众人皆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的修炼之事不能出了差错。”

“是。”

桑伶躲在窗下,听着屋子里两人的对话,眉心就是一皱——

谢夫人说的口腹之欲应该就是她在内室里吃剩的零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母亲难得来一次院子看望,竟是张嘴闭嘴的修炼,没有半分关心。她只听了一会,就觉得窒息,谢寒舟可是一连十六年都是这般。

如今,她可算知道谢寒舟这个冷冰冰、闷葫芦的性子怎么炼成的了。

屋内。

谢夫人查看了谢寒舟最近的修炼,所看的书籍典史,发现他并无懈怠,才算是暂时歇了嘴。

屋外,仆从出声禀告:

“夫人,少爷生辰宴的衣服送来了,连着裁缝都到了您院子里。”

“好。寒舟,等下来我院子里,速度快些,不要耽搁下午的修炼。”

终于等到了谢夫人带着仆从远去的脚步声,桑伶才端着碗从窗下站起来,只是,花叶上雨水极多,一身藕粉色的薄衫长袖早就被打湿,软软的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她扯动了两下领子,转头就看到屋子里的人一动不动,背影黯然,她突然跳进了窗内,开口道:

“谢寒舟,快吃饭吧,饭菜都冷了。”

被声音惊醒,谢寒舟一转头,就看见桑伶眉眼弯弯,对他一笑。

他愣了许久,才浅浅勾起唇角,认真回道:

“是,饭菜凉了,该好好吃饭。”

......

半个时辰后,永寿斋。

谢寒舟试好十六岁生辰宴要穿的衣服后,便要回来。

却不想,突然院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几名仆从将一瘦弱女子拖到了院内。这女子一身妖气,明显就是妖。

看谢寒舟顿足窗前,谢夫人解释道:

“你一直专心修炼,最近府里的事情,倒是不清楚。她是窝棚逃妖,伙同外人杀了我谢府守卫,你父亲很是震怒。”

“啪!”

那女子被仆从随意推搡在地,染了一地的血。全身遍布深至骨头的伤痕,面色惨白。

谢寒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即使是妖,手段也不必如此。”

要打要杀,痛快就是,何必变相折磨。

谢夫人淡淡一笑,像是在看天真孩子的眼神:

“妖性本恶,对他们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残忍。你还小,今后世事经历多了,就懂了。”

忽然,帘外有动静传来。

谢夫人走了出去,胖女人小声汇报几句。

修士耳力惊人,谢寒舟轻易就能听见——

胖女人道:

“在一处偏僻巷子看见的,身旁并无同伙。”

谢夫人冷笑:

“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柔娘。算了,那就引蛇出洞,在抓她出来的地方派人守住。还有,那狗杂碎呢,府里找了不?”

“找了,没找到,该是逃了。我们还在这妖原来住的窝棚地下挖出了三具守卫的尸身,都是一招毙命的招数。”

最后一句,胖女人说得很是犹豫。

“废物!所有窝棚不是都搜查过了吗?现在倒是把尸体挖了出来!”

胖女人颤巍巍地不敢说话,谢夫人柳眉倒竖,忽然余光对上里面谢寒舟的眼神,她立即收了回去,压低声音道:

“将这妖拖到府外吊起来,我看那狗杂碎和她的同伙出不出来。”

胖女人小心应道,立即出了屋子,唤了院中仆从将女子拖出院外。

屋内。

谢寒舟目光沉沉,沉默看着窗外情景,他很清楚谢夫人要找到的同伙此时就在他的院中,而那狗杂碎,就是刚才他在谢府之外碰到的少年——

之前救了少年一次,那些仆从称呼他的叫法,就是这三个字。

片刻后。

谢寒舟回院子的步伐加快,带着他没有察觉的急促。

......

谢府外,此时雨势渐歇。

坠在廊檐屋瓦之上的雨珠晶莹剔透,稍一碰到树梢,便一滴滴地向下落。砸在廊下人的脸上,像极了泪水。

苏落失魂落魄的站在偏僻的巷口对面——

只见,对面巷子的空地上丢了一件斗篷,挣扎凌乱的脚印印在上面,昭示着斗篷主人出了暗角后,便被暴力带走。那原本该藏住的人,早就消失在了暗角,下落不明。

忽然听见了一墙之隔的地方,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几道说话的声音。苏落立即往墙角一躲,侧耳细听。

说话的人,是几个正在摸鱼的谢家守卫。

“我们这样守着,那漏网之鱼真的会出来?”

“夫人智谋高绝,她说回来我们就等着!”

明显是口不对心,剩下人也是嘿嘿一笑,翻篇不语。

另一道声音,很快接上:

“窝棚里的妖,夫人最是厌恶。那妖被吊在谢府门前风吹雨淋,这般折磨,撑不过几日啊。”

“不过就是为了守株待兔呗,夫人心狠手辣,我们还是做好本分之事,谨言慎行啊。”

剩下的人立即噤声,没有开口。

站在墙后的苏落,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将眼里的泪痕刮去,转身向着谢府奔去。

谢府门前。

此时已经高高竖起了一根木柱子,近乎六丈,双手捆缚吊在柱顶的女子微微闭眼,模样难受。

底下,谢夫人最信赖的仆从胖女人正敲锣打鼓,向着过往路人宣告。

“大家伙,听一听,看一看啊。这是最近犯上作乱的窝棚逃奴,如果大家看到过她的同伙,告知谢府必有重谢!”

不一会儿,门口就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大家交头接耳,互相传递着前几日谢府乱子的消息,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高坐其上的谢夫人的表情却是变得焦灼起来。

胖女人见她如此,立即上前小声建议道:

“夫人,这般等下去不是法子,我们要不要逼一逼?”

谢夫人点了点头,唇畔露出一点笑,手指一勾,附在胖女人耳旁,说了几句。

很快,成堆放着火油的干柴就被围在那木柱子的下端,数量极多。一会就是高高的一堆,气味浓烈。

人群中一道黑影,明显一惊,想要上前几步。

突然,身后几个凡人装扮的谢家守卫,一拥而上,将这个异样的人扣在地上。

揭帽一看正是苏落。

谢夫人冷笑:

“原来是你这个狗杂碎啊,躲了几天,终于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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