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十六岁生辰宴前的第二日。

“喵!”

苏落被小黑猫推醒后,就看着它跳下了床,从床底下叼出一张纸条来——

“我去找你娘亲了,届时窝棚外废弃小院集合。”

最后,又附上一张小小的地图,是出谢府最安全的一条路。

苏落捏着纸条的手就是一抖,转瞬狠狠抓进手中,向外奔去。

身后,找出纸条后的小黑猫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苏落离开,瞳孔幽幽,泛着不知名的情绪。

另一厢。

不消多久,苏落已经扮成仆从走过那道专供下人走的门,出了谢府。昨晚谢家大部分的守卫全被派去找那神秘人了。现在,府内守卫力量松了许多,让他轻松就能混了出去。

苏落一路上,飞奔匆忙,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那个约定好的地点。这张纸条明显就是姐姐留下的,大概率是她没回屋那日留下的,只恨这风将纸条吹掉进了床底,到了第二日才算是看到。

突然,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声音紧随其后,近在咫尺!

“该死!”

脚下立即一转,他在下个转弯角时,迅速躲进一个暗角。下一瞬,眼前齐刷刷地跑过一队谢家人马,径直向前追击而去。

与危险擦肩而过,苏落抬手捂住狂跳的心脏,换了一条小路,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雨势不歇,连着行人都是寥寥。匆匆几人路过,也是抱头躲雨,脚步匆忙,这反而让逃跑的苏落显得很是正常,没有引起怀疑。

连过两条巷子后,他终于在一处废弃院子的廊下,看到一个躲在斗篷下的人。

步子“唰”地一下停住,却只站在偏僻巷口,不敢向内靠近。

被脚步声惊动,斗篷下的人抬头朝着巷口看了一眼,下一秒,她一下从地上站起,踉跄走来。

“枢儿?”

那是一道极为柔媚好听的声音,苏落瞳孔剧颤,紧紧盯着那要走近的人,脚下却是无力抬起一步。

按照纸条所留,这个人,是他的娘亲?

怀疑、恐慌、惊讶、喜悦……无数情绪像是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难以呼吸。

谢家守卫追击神秘人的事情,他早就得知。原本只以为是谢家的对家仇人,关于神秘人是一直不回家的姐姐的事情,他也想过一次。只是,谢家势大,常人根本难以对抗,所以这个念头他也是一笑了之,只以为是姐姐在这里呆烦了,才走掉的。

如今,事实真相就摆在面前,让他觉得前两日浑浑噩噩的自己就像是个笑话,姐姐现在生死未卜,而自己却在怀疑她的目的。

“啪!”

一个巴掌想都没想,直接甩上了脸,带着惩罚的味道。

对面的人见状一惊,脚下的步伐更快,马上就要到了跟前。

“枢儿。”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极细微的脚步声,瞬间钻进耳朵。

苏落想都没想,一把就将那斗篷下的人塞进了暗角,自己反身就向外跑。

身后追来的人似乎也是吃了一惊,见他向前跑,也立即追了过去,忽略了暗角藏着的人。

……

只听风声“簌簌”刮在耳边,尖锐的凉意将耳朵冻得开裂,可苏落却是丝毫不敢停下,他仗着自己身形灵活,在狭窄的巷子里宛如游鱼般穿梭,手下还不时向后甩去各种破竹篓子烂木头,给身后追击自己的人制造麻烦。

须臾。

身后脚步声停了,苏落立即回身一看,身后空无一人,他见身后那人被自己甩丢了,得意一笑,跳进一处墙头,随便找了间废弃屋子准备暂时躲起来。

可就在他刚进屋准备转身时,隔着薄薄的破布帘子,就听空气中传来一阵嗡鸣剑吟之声!

苏落一怔,电光石火间,他矮身下腰,侧身一避,下一瞬,只见斜刺里突然刺来一道剑光,只见剑光银白如雪犹如月霜覆盖,特征明显。

两人四目相对,来人明显认出苏落,微微一惊后,锋利尖锐的剑尖突兀一偏,剑尖刺向了三寸之外,“刺啦”一道布裂之声后,破布帘子成了碎布条,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谢寒舟?”

来人淡淡点头,收回了剑:

“最近谢府事忙,轻易不要出府。”

一句警告。

苏落满面不屑:

“事忙?对啊,你不是马上就要过十六岁的成人礼了,谢府当然事忙。只是,这些还轮不到我这个仆人操心吧。”

他故意加重了“仆从”两个字,只是对面谢寒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不奇怪他话语中的仆从身份。

苏落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一个半妖的身份,还真是不配做谢家的公子。

谢寒舟见他一张脸完全冷了下来,不知对方的想法。本来并不想管这事,只是想到之前她对这少年的维护,才愿意多说两句。现在见这少年锋芒毕露,好像对他有一种隐藏的敌意,让他绝了劝告的心思。

他提剑,转身就要走。

突然,苏落出声叫住了人:

“她在你那里?!”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与此同时。

另一头的明微院,却是突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喷嚏声。

桑伶揉了揉鼻子,奇怪道:

“一声是想你,两声是骂你,三声是着凉了。这是有人在想我?”

桑伶突然想到苏落,不过这小子估摸着早就和娘亲两个逃之夭夭了,倒也没继续去想。

她眼皮子都没动上三分,手指越过最近的几块糕点,落到了更远处的食盒里。只捡了几样核桃酥吃了,继续咸鱼躺。

另一厢。

谢寒舟眉眼舒展,已是想到了某个人——

此时,她必是躺在床上,懒懒散散,什么都不干,自由自在的模样。

此刻他感觉腰间的储物袋就是一烫,他刚才从成衣铺买好女子穿的衣裙,出来后便是一路避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后来,他突然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巷子里看到可疑黑影。初时只以为是宵小作乱,想要问询,可对方却是转身逃跑,形迹可疑。他才会下意识追上,耽搁了时间。

如今,他才将将反应过来,刚才他带着装满了少女衣裙的储物袋招摇过市跑了一路,倒是让人手足无措。

对面。

见谢寒舟默认的样子,苏落更是气了个半死!

果然,姐姐是被他关起来了!

苏落三两步走上前来,举拳就想去揪对方的衣领,却是手背一痛,被剑柄一下打开了。

谢寒舟眸光沉沉,收剑回来。

“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现在的放过,不过是看在了她的面上。可对方若是不依不饶,他也不是吃素的。

苏落手上是一种尖锐的痛感,心中那种愤怒更加大了三分,让他眼珠近乎赤红。..

“她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出现了,原来是被你抓走了!姐姐做错了事,你全找我头上就是了,你何必去为难她!”

谢寒舟是谢家人,谢家人的狭隘冷漠自私自利的品性有目共睹,苏落他根本不敢去赌。万一,姐姐真的是被谢寒舟抓走了,一直囚禁折磨,才不能回来找他的对吗?

谢寒舟有着一双清润黑亮的眼睛,衣带当风而立,容颜俊雅宛若谪仙。

只听他淡淡回了一句,却是宛如天堑将苏落劈落当场。

“她藏在我的院中,我甘心收留,并无为难。”

苏落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可是事实如此,无法改变。

忽然,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突然闪出一个画面——

花墙内侧,少女正和谢寒舟说着什么,两人模样熟悉,举止亲近,并不是看到陌生人的状态。

难道……他们真的是早就认识了。

不然,高高在上的谢寒舟,谢家最尊贵的嫡子,怎么会在上次出声去救身为奴仆的他?还有这次,要是寻常形迹可疑的半妖,谢寒舟早就一剑杀了,怎么还会留下他的性命来。

苏落只觉得自己心跳擂鼓,仓皇、急促,一种深藏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恐慌一下子冒了出来,手指在拼命攥紧。想要质问的话语,像是石子般膈在喉咙口,半分都吐不出来。

空气凝滞,谢寒舟淡淡告辞一声,径直朝外走去。

苏落见状,更是讽刺一笑:

“如此迫不及待,是因为想要回家去见心上人?”

那人离开的背影明显就是一顿,然后步伐加快,迅速离开了。

……

此时。

明微院屋子一角开了半扇窗,窗外鸟鸣阵阵,还有一湾溪水从窗下蜿蜒而过,清幽异常。

桑伶却是没有什么看景的心思,窝在一角罗床之上,将自己裹成了蝉蛹。

身旁是各色话本、糕点,其中就连小孩子玩的九连环、小石头也在,花样齐全。

跟在谢寒舟身边一两日,她每日吃饱睡、睡饱吃,过着没心没肺的日子,倒是慢慢养好了身体。连着不稳定的肉身,已稳固了许多。

百无聊奈的样子,酸掉牙的话本早被她翻看过一遍,嫌弃地丢到了旁边。

“法术也学完了,话本也看完了,还有什么可以干的,天天窝在屋子里真的是无聊死了!谢家还在搜啊,怎么看不出他们一家子都是犟种啊!屋子出不去,不知道苏落现在在哪里了,有没有看到我的纸条,早早等在窝棚附近,和她娘亲一起逃了?”

抱怨连天,可说话的声音却是软踏踏的,没有半分精神。

“叫你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匹夫之勇,你看看,一直呆在这里出不去,连着狼崽子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现在,我们任务完不成,力量没得到,时空穿不了,明日灭门之祸一来,我们全部得嘎!”

被桑伶吵得头疼,溯洄之镜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破事,打算互相折磨。

桑伶冷哼:

“杀那些欺男霸女的蛀虫时,不知是谁摇旗呐喊的。现在出事了,你穿起裤子就不认账了?”

被拐着弯骂做渣男,溯洄之镜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可嘴就是嗯嗯啊啊地张不开来反驳一二。

好半天,它才嘀咕出来一句:

“现在被老子杀,被儿子藏,被私生子惦记,活生生的狗血文照进了现实啊。你牛逼,你本事,你有种全开了后宫,称霸天下!”

桑伶感觉要不是自己之前耗费灵气太多,这里又不适合打架。不然她左右都要起身,和脑子里的溯洄之镜打上一架!

“镜子!你这嘴现在真的开了光的毒,要不是我现在不行,不然我就要掐死你!”

“嘻嘻,我没脖子,掐不着!”

溯洄之镜贱兮兮的声音在脑子里打转,简直jian死了!

桑伶气了个半死,想着该怎么去找镜子的软肋,去戳它肺管子时,就听门外传来声响——

有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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