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东来叹息:“只可惜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谁都难免一死,无论谁都不能例外。”

他看着小高,瞳孔已收缩。

“现在你就已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卓东来说,“因为你又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刚才不该将那柄剑拗断的。”卓东来说,“如果有剑在手,你大概还可以抵挡我三十招,可是现在我在十招间就能取你的性命。”

这句话他刚说完,就听见一个人用一种冷淡而高傲的声音说:“这一次错的恐怕是你了。”

曙色渐临,使得灯光渐感黯淡,荒山间已有一阵乳白色的晨雾升起。

迷雾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雾一般不可捉摸的人,手里还提着口比他这个人更神mì

的箱子。

“萧泪血,是你。”

“是我。”萧泪血冷冷淡淡地说:“你大概以为我已经不会来了,因为你对你的君子香一定很有把握。”他说,“其实你也应该知dào

,像这样的君子通常都是不太可靠的。”

卓东来长长叹息:“萧泪血,萧先生,你为什么总是要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呢?”

“大概因为我天生就是这种人吧。”

“我不喜欢这种人,很不喜欢。”卓东来的声音恢复冷静,“我以前也曾遇到过这种人。”

“现在他们是不是都已死在你手里?”

“是的。”你是不是想激我出手?”

“是。”

卓东来面对雾中的人影,居然完全没有一点畏惧之意。

“我说过,如果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谁也逃不过的。”他的声音听来居然也和萧泪血一样,一样冷淡而高傲,“可是我也相信,你自己恐怕也未必有把握能断定,今日究竟是谁要死在谁的手里。”

朱猛吃惊地看着他,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一样。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卓东来是这么样一个人,这么骄傲。

因为他也不知dào

一个人的内心如果充满了自卑,往往就会变成一个最骄傲的人。

何况卓东来的手里还有“泪痕”。

有的人相信命运,有的人不信。

可是大多数人都承认,冥冥中确实有一种冷酷而无情的神mì

的力量,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无法解释的事竟是因为这种力量而发生的。

——宝剑初出,已经被神鬼共嫉,要将铸剑者的一个亲人作为这柄剑的祭礼,一定要用这个人的鲜血,才能洗掉铸剑者滴落在剑上的泪痕,才能化去这柄剑的暴戾凶煞之气。

铸剑的萧大师无疑是个相信命运的人,所以他才会在剑上流下那点泪痕。

萧泪血呢?

他相信不相信呢,雾中的人还是像雾一般不可捉摸,谁也猜不出他的心事。

但是他却忽然问小高:“高渐飞,你的剑还在不在?”

“不在了,我已经没有了。”小高说,“我没有,他有。”

“这就是你的灵机。”萧泪血说,“你失却你的剑,是你的运气,你拗断那柄剑,是你的灵机。”

“灵机?为什么是我的灵机?”高渐飞说,“我不懂。”

“因为我只肯将我的破剑之术传给没有剑的人。”萧泪血说,“你的手里如果还有剑,如果你没有拗断那柄剑,我也不肯传给你。”

“传给我什么?破剑之术?”小高还是不懂,“什么叫破剑之术?”

“天下没有破不了的剑法,也没有拆不断的剑,更没有不败的剑客。”

萧泪血说,“如果你用的兵器和招式适当,只要遇到使剑的人,你就能破其法拆其剑杀其人,这就叫破剑之术。”

他的声音仿佛也充满了一种神mì

的力量。

“二十年前,我将天下使剑的名家都视如蛇蝎猛兽,可是现在,我却将他们视如粪土。”萧泪血说,“现在他们在我眼中看来,都已不堪一击了。”

他忽然又问小高:“高渐飞,你的灵机还在不在?”

“好像还在。”

“那么你过来。”

“卓东来呢?”

“他可以等一等,我不会让他等多久的。”

卓东来看着小高走过去,非但没有阻拦,而且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他很愿意等,等小高练成那种破剑之术。

可惜他一定练不成的,卓东来告sù

自己:就算萧泪血真的有破剑之术,也绝不是短短片刻间就可以练得成的。

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也许的确有种神mì

而不可解释的关系存zài

,能够使他们的心灵沟通。

也许小高真的能用那一点灵机领会到破剑之术的奥秘。

卓东来虽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心里却还是感到有一种巨大的压力。

因为他对萧泪血这个人一直都有种无法解释的恐惧,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能够克制他的能力———种已经被诸神诸魔祝福咀咒过的神mì

能力,一种又玄妙又邪恶的能力。

萧泪血已经打开了他的箱子。

这时候天已亮了,旭日刚刚升起,东方的云堆中刚刚有一线阳光射出。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见“格、格、格、格”四声响音,萧泪血手里已经出现了一件神奇的武器。

自东方照射过来的第一线阳光,也就在这一瞬间,刚好照在这件武器上,使得它忽然闪起一种又玄妙又邪恶的光采。

没有人见过这种武器,也没有知dào

它究竟有什么巧妙之处。

可是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会感觉到它那种奇妙而邪恶的力量。

卓东来的眼睛里忽然也发出了光。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忽然也有一点灵机触发,忽然间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十拿九稳的法子,绝对可以在瞬息间将高渐飞置于死地。

他的身体里忽然间就充满了信心和力量,一种他从来未曾有过的巨大力量,连他自己都被震撼。

这种感觉就好像忽然也有某种神灵带着对生命的咀咒降临到他身上,要借他的手,把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

这口箱子里本来就好像锁着个勾魂夺命的恶鬼,只要箱子一开,就一定有一个人的性命会被夺走,也被锁入这口箱子里,万劫不复。

卓东来一向不信神鬼仙佛,可是他相信这件事,就正如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种人类无法解释的力量存zài。

因为现在他自己已经感觉到这种力量。

萧泪血已经把手里的武器交给了小高。

“现在你不妨去吧,去把卓先生的命带回来。”他说,“这件武器至今还没有在世上出现过,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出现了。”萧泪血的声音也像是来自幽冥的恶咒:“因为上天要我创出来这件武器,就是为了要用它来对付卓先生的,它出现的时候,就是卓先生的死期,不管它在谁的手里都一样,都一样能要他的命。”

密密的云层又遮住了阳光,连灯光也已熄灭,天色阴沉,杀机已动,连神鬼都无法挽回。

高渐飞已飞鸟般掠过来。

卓东来的眼睛针子般盯着他手里的武器,忽然大声把手里的“泪痕”向小高掷了过去。

“这是你的剑,我还给你。”

没有人能想得到他这一着,小高也想不到。

这柄剑已经跟随他多年,始终都在他身边,已经变成他生命中极重yào

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已经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和他的骨肉血脉结成一体。

所以他连想都没有想,就接下了这柄剑——用他握剑的手接下了这柄剑,就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他这只手里本来已经握住了一件破剑的武器。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已经完全没有思想,完全不能控zhì

自己。

因为一个有理性的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卓东来笑了。

现在小高又有剑了,可是破剑的武器却已经被他夺在手里。

他是个智慧极高的人,眼睛也比别人利,萧泪血说的话又太多了一点,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件形式构造都极奇特的武器看得很清楚,而且已经看出了这件武器确实有很多地方可以克制住对手的剑,甚至已经看出了运用它的方法。

无论他的对手是谁都一样。

只有萧泪血这样的人才能创出这样的武器,只有卓东来这佯的人才能把这么样一件事做得这么绝。

这两个看来完全不同的人,在某些方面意见却完全相同,就连思想都仿佛能互相沟通。

朱猛的脸色惨变。

他想不到小高会做出这么笨的事,以后的变化却让他更想不到。

高渐飞忽然又飞鸟般飞掠而起,抖起了一团剑花,向卓东来刺了过去。

他本来不该先出手的,可是他一定要在卓东来还没有摸清这件武器的构造和效用时取得先机。

他无疑也低估了卓东来的智慧和眼力。

耀眼的剑光中仿佛有无数剑影闪动,可是剑只有一柄。

这无数剑影中,当然只有一招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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