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东来一眼就看出了哪一着是实招,对这种以虚招掩护实招的攻击技术,他远比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了解得多。

他也看出了这件武器上最少有四五个部分的结构,都可以把对方的剑势封锁,甚至可以乘势把对方的剑夺下来,然后再进击时就是致命的一击了。但是他并不想做得这么绝。

对于运用这件武器的技巧,他还不纯熟,为什么不先借小高的剑来练习练习?

他已经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随时要小高的命。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小高的剑刺来,他也把掌中的武器迎上去,试探着用上面的一个钩环去锁小高的剑。

“叮”的一声,剑与钩相击,这件武器竟突然发出了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妙用,突然竟有一部分结构弹出,和这个环钩配合,就好像一个钳子一样,一下子就把小高的剑钳住。

卓东来又惊又喜,他实在也想不到这件武器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小高的这柄剑竟然又从这件武器中穿了出来。

这本来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构造这么复杂巧妙的武器,怎么可能让对方的剑从中间穿过来?

难道这件武器的构造,本来就故yì

留下了一个刚好可以让一柄剑穿过去的空隙?小高故yì

让自己的剑被锁住,就是为了要利用这致命的一着?

卓东来已经不能去想这件事了。

就是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小高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心口,只刺入了一寸七分,因为这柄剑只有这么长。

可是这么长就已足够了,一寸七分刚好已经达到可以致命的深度,刚好刺入了卓东来的心脏。

这件武器本来就是特地创出来对付卓东来的。

因为只有卓东来才能在那片刻间看出这件武器的构造,只有卓东来才会用自己掌中的剑去换这件武器,别的人非但做不到,连想都想不到。

不幸的是,卓东来想到的,萧泪血也全都先替他想到了,而且早已算准了他会这么做。

这件武器本来就是萧泪血特地布置下的陷阱,等着卓东来自己一脚踏进去。

现在卓东来终于明白了。

“萧泪血,萧先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就是我的凶煞,我早就算准了我迟早要死于你手,”他惨然道,“否则我怎么会上你这个当?”

萧泪血冷冷地看着他:“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无论这件武器在谁手里,都可以致你于死地,就算在你自己手里也一样!”他的声音更冷漠,“你应该知dào

我说的一向都是实话。”

卓东来惨笑。

他的笑震动了他的心脉,也震动了剑锋,他忽然又觉得心头一阵刺痛,因为剑锋又刺深了一分,他的生命距离死亡也只有一线了。

小高轻轻地把这柄剑拔了出来,那件武器也轻轻地从剑上滑落。

云层忽又再开,阳光又穿云而出,刚好照在这柄剑上。

卓东来看着这柄剑,脸上忽然露出恐怖之极的表情。

“泪痕呢?”他嘶声问,“剑上的泪痕怎么不见了?难道我……”

他没有说出这个让他死也不能瞑目的问题。

难道他也是萧大师的亲人,难道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就是萧大师?所以他一死在剑下,泪痕也同时消失?

抑或是鬼神之说毕竟不可信,剑上这一点泪痕忽然消失,只不过因为此刻刚好到了它应该消失的时候?

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也许那亭中的老人本来可以回答的,只可惜老人已让卓东来送进了李园。江湖上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强闯李园,萧泪血更是明白李园的可怕。

萧泪血要去问这个老人的,也许就是这件事,如果老人将答案告sù

了他,他也许就不会将卓东来置之于死地。

可惜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

卓东来的心脉已断,至死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佯的结局,岂非是他自己造成的?

在清晨阳光下看来,剑色澄清如秋水,剑上的泪痕果然已消失不见了。

高渐飞痴痴地看着这柄剑,心里也在想着这些事。

他也不明白。

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他才想到要去问萧泪血。

萧泪血却不在,卓东来的尸体和那件武器也已不在。

朱猛告sù

小高:“萧先生已经走了,带着卓东来一起走的。”他心里无疑也充满震惊和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高遥望着远方,远方是一片晴空。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现在都已经没关系了。”小高悠悠地说,“从今而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到萧先生。”

灯光已灭,提灯的人也已散去,只剩下那个瞎了眼的小女孩还抱着琵琶站在那里。

阳光虽然已普照大地,可是她眼前却仍然还是一片黑暗。

高渐飞心里忽然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伤,忍不住走过去问这个小女孩。

“你爷爷呢,你爷爷还在不在?”

“我不知dào!”

她苍白的脸上完全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连悲伤都没有。

可是无论谁看到她心里都会被刺痛的。

“你的家在哪里?”小高又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家?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小女孩什么话都没有说,却紧紧地抱住了她的琵琶,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一佯。

难道她这一生中唯一真zhèng

属于她所有的就是这把琵琶?

“现在你要到哪里去?”小高问,“以后你要干什么?”

问出了这句话,他就已经在后悔。

这句话他这实在不该问的,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怎么会想到以后的事?

她怎么能去想?怎么敢去想?你让她怎么回答?

想不到这个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中的小女孩,却忽然用一种很明亮的声音说:“以后我还要唱。”她说,“我要一直唱下去,唱到我死的时候为止。”

默默地看着被他们送回来的小女孩抱着琵琶走进了洛阳,小高和朱猛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相信她一定会唱下去的。”朱猛说,“只要她不死,就一定会唱下去。”

“我也相信。”

小高说:“我也相信如果有人不让她唱下去,她就会死的。”

因为她是歌者,所以她要唱,唱给别人听。纵然她唱得总是那么悲伤,总是会让人流泪,可是一个人如果不知dào

悲伤的滋味又怎么会了解欢乐的真谛?又怎么会对生命珍惜?

所以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还是会活下去的。

如果她不能唱了,她的生命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们呢?”

朱猛忽然问小高:“我们以后应该怎么样做?”

小高没有回答这句活,因为他还没有想出应该怎么样回答。

可是他忽然看见了阳光的灿烂,大地的辉煌。

“我们当然也要唱下去。”高渐飞忽然挺起胸膛大声说,“虽然我们唱的跟她不同,可是我们一定也要唱下去,一直唱到死。”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qì。

朝阳初升,春雪已溶,一个人提着一口箱子,默默地离开了洛阳古城。

一个沉默平凡的人,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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