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孔遥就处在光团之中,他强行压抑住了自己对陈晨的杀意,将全部的心力放到了眼前的天文之上。
因为此刻被八百行天文重重包裹住,而那其中蕴含的天地至理也在不断地对他的神念进行吸引。
而这份吸引力可不是单纯地是之前的八倍,因为之前孔遥所解之文不过是天文之卷的白文七页,一旦到达赤文之后又会有极大的变化。
即便是孔遥也实在抽不出额外的念头去想其他事情了。
那些天文所蕴涵的玄之又玄的知识正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脑海,而且他也开始产生了自己领悟天文后修为剧增的错觉。
难道自己终究是算不过那些高高在上之辈?
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些可笑的小手段?
这两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孔遥便继续仰头望向了身边的天文,开始参悟其它们的意义。
而且他依旧还在用一半的心力压抑着想要涌出来的神念。
就是算计不过他们又如何。
我孔遥自然有我的方式,你们设局,我中了。
破局就是!
这个时候,就是天文之卷启动了自动的御敌法门,将所有记载的天文尽皆释放了出来。
按理说,即便是它受到了神念力量的刺激,也不会如此反应剧烈。
所以,它就是这么碰巧地在这个时候突然出了故障。
这个故障却会导致两个下场。
第一,孔遥无法赶在这八百行天文让他疯魔前参透它们。
第二,他将所有心力放在解文之上,然后神念波动就会完全压抑不住,之前的努力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孔遥却依旧如常般,他不想选择棋盘中的任何一个选项,他要走自己的路。
所以他就是要参破天文,还要控制住自己的神念波动。
而光团之外,大厅之中同样局势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一时间诸位都无法安坐,都站了起来完全释放出自己的力量。
而儒门那位唐先生作为东道主的话事人,孔遥又是因为他拿出的天文之卷才生出这枝节,要真是他出了事,恐怕冥府再怎么破落,也是会让一殿阎王前来问事的。
儒门虽然不怕,但也不会想要主动找冥府的麻烦。
更何况,他个人是极其喜欢孔遥的,毕竟他天赋极高,又能处风暴中心依旧维持风轻云淡的风姿。
所以他只是超陈柏那一席挥了挥袖,便让陈晨脱离的陈柏的怀抱漂浮到一个漆黑的圆球之中被完全禁锢住。
然后他掏出一支雪白长豪开始负着手朝天文之卷开始肆意挥洒起来。
随着他在虚空中写画,一道道墨意淋漓的大字扑到了天文之卷上。
然而每一道大字都只是让那天文之卷勉强黯淡一丝。
饶是唐先生的养气功夫,也开始额角流下冷汗。
因为他发现,这天文之卷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突然就不受他的控制了。
无论他怎么写下定神文,都无法控制住天文之卷的疯狂。
这法宝沿用百年,怎么到了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故障?
他一边如此做,一边大声说道:“这天文之卷已不是老夫能够控制的了,能够完全读懂我所写之文的大修士烦请一同与我封印这天文之卷。”
原本这天文之卷只是渡劫初期层次的法宝,唐先生大可以挥袖间将那天文之卷破灭。
然而孔遥还在那之中,若是包裹住他的法宝破碎,以他不过先天的修为还不得落个灰飞魄散的下场?
他望向赤色光芒中的孔遥,心中暗道:“小友,你可得坚持住啊。”
随着唐先生的发言,在座的几位大修士也纷纷来到唐先生身前,一边参悟其挥洒之文,一边凌空临摹。
倒不是他们有多热心,他们倒是想要见证孔遥这个天才的陨落。
然而今天孔遥落得这个下场,与他们的苦苦相逼脱不了干系。
十殿阎王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而且,他们要是袖手旁观了,这家伙最后还活了下来,之前他们的羞辱与嘲讽就变得可以拿的出手来说了。
被这样一个小家伙记挂着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而罗尽柳也和赵宵虎结束了解文,帮上一把手。
李洛水与孙霜虽然也很想要去。
但他们实在是修为弱小,别说模仿唐先生的文字了,恐怕到最后还只会添乱。
孙霜一时间有些慌神,下意识地就想要让形止浩过来帮忙,却收到了形止浩冷冰冰的回答。
“你就这么不相信那个家伙吗?我今天不会过来,你也不能妄动,因为在那家伙自己败露面前,我们不能拖他的后腿,如果他神念波动露陷了,直接打开我给你的一次性鬼门关。”
孙霜顿时像是一盆冷水淋了下来,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然后稍微平复了下自己心神。
他顿时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若是真的孔遥还没有露陷,他反而藏不住了,恐怕这里有可能留守的一个大修士就会不顾脸面地出现将孔遥格杀。
杀一个天才会让修真界都不齿,甚至会让冥府上门讨个说法。
但杀一个落难的大修士却只能算是寻常之仇,只要付出些许代价就是。
这就好比打了一个小孩儿一耳光和打了一个壮汉一耳光那样。
是不一样的。
李洛水紧咬贝齿,急得不行。
她也想要如同那天孔遥张开双臂为她抵挡天劫那般不顾一切。
然而她不能,她是场中除了唐先生以外懂得天文之卷的修士。
她能够看出来,这法宝出了岔子,如果不能用定神咒这种较为轻柔的方式解决问题,只会让孔遥遭受到这法宝崩溃时的所有反噬。
他此时为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又遭遇此难,怎么可能还受得住。
难道自己今天来就是个错误吗?如果自己没有自作聪明,是不是他就没有必要这么冒险了?
越是想到这些地方,李洛水就越是急躁起来,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淡然与理智。
一双似水美眸开始红润起来。
她突然咬牙回头狠狠望向陈柏那里,见到陈柏本有帮忙的实力,却在那里抱着自家已然无恙的宝贝儿子一动不动。
洛水心中火气更盛,语气却冰冷又尖锐:“原来道家的上善若水,无为而治就是如此施行的吗,见不惯旁人子弟天赋,就要将其阴杀。”
陈柏伸手拦住了想要反驳的手下,此时不适合再与法家明面上彻底闹翻。
他无法解释,因为陈晨被心魔入侵只是刹那便被他控制住,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即便是注意到的,只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他说一句话,更可能是落井下石一把。
此刻不说,反而比说更好。
李洛水见陈柏如同个泥人那般不言不语,也不反驳,也不表态,知道今天是无法奈何得了对方了,便又回头焦急地望着孔遥。
此时孔遥身边的八百行天文完全没有一字消退,只是包裹着他的那团赤光黯淡了不少。
然而他自己无比清楚他的处境,来不及了。
即便是他将心力全部投入,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开天文了。
他就像是个被狙击手逼入湖泊中的逃亡者。
还没来得及让他用手挖出条逃脱的地道,他就直接溺死在了河里。
这是件极为愚蠢的事情,更可能出现在无厘头的搞笑电影里面。
然而孔遥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那些神文开始将他的思想扯得支离破碎,他隐约间听见了恢宏的大道之音。
他听见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于是他仿佛顿悟了何为真正的生命,似乎生存或是死亡都变得无所谓了。
他开始朝黑色旋窝中沉沦。
然后他听到了,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他猛地清醒了过来,这虽然就是天道中的话。
却是来自于他心底,他的前世。
大椿,真是个温柔的名字啊。
恍然间,那黑色的旋窝消失无踪。
他只是安然地躺在一株暗香氤氲的大木之下,和风徐徐。
那椿树用极为悦耳的女儿声音向他颂唱着逍遥游中的另一段话语——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那女孩儿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他心神激荡。
他嘴角微微一翘。
这又是一个前世的故人吧,又是个自己欠下情债的女孩吗?
然后他清醒了过来,自己为何要拘泥与什么压制不压制,若能够庞大到如同鲲与鹏那般,这般修士又怎么能够看穿他到底有多大呢,若不能看出边际,又怎么知道他的虚实呢。
与此同时他脊骨之上的纹路光芒大盛,此刻他的明悟化作金色丝线落到了脊骨中。
片刻光阴,原本那拥有完整纹路的脊骨上方那一节脊骨也被补全。
随着那脊骨的补全,逍遥游的变化与遁术功能也得到了强化,而变幻能力之中又多了项隐藏的能力。
那隐藏不是躲藏,而是将自己的气息放到无限之大,让对方无法看穿。
此刻他力量不全,自然做不到,但却又另一种用法。
反正自己无论怎么变化,神魂依旧不变,依旧如往常般庞大。
于是他将自己所有的神魂收束回了禁锢之中。
那些天文只觉得熟透的鸭子飞了,疯狂地随着他的神魂涌入了禁锢之中。
此时大厅之中也随之生出了变故,旁人只看到那八百行天文从孔遥呆滞的双目涌了进去。
那法宝完全钻到了他的脑子里面!
任谁都明白,孔遥再天才,也必然逃不过此劫了。
唐先生也是垂下了白豪,喟然长叹。
又是一个有趣的天才小辈应了天妒之理吗?
陈晨在不久之前就醒转过来,此刻看着孔遥遭此下场,失态大笑。
即便他再怎么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因自己而死。
天才夭折,就连狗屎都算不上了。
陈柏当即起身道:“吾儿有恙,今日的宴会怕是无缘再继续了,陈柏先行告退。”
李洛水愣神了刹那,然后冷冷说道:“怕是今天你陈柏不能就这样抽身吧,你儿子哪是什么有恙,分明就是想要杀人逃窜。”
即便陈柏再怎么是道家中人,被这样一个小辈一而再地撕破他的脸皮,也难免动了些火气:“这件事关乎势力之争,你真要为一个死人赌上法家?况且孔遥乃是冥府鬼差,与你法家又有何干,你有什么资格说出此话。”
“她没资格,我总有资格了吧,若是你今日就这样走出门外,冥府势必会与你道家在c市不死不休。”孙霜站了起来,他是真的怒了。
所以他的语气很冷,冷得像是换了个人,像是他本就是从冰山雪地中走出来的孤狼般。
“哈哈哈,孙霜你有什么实力阻拦我,我即便重伤,也能一个指头碾死你,我倒是要看,有谁愿意为你,为一个死天才得罪我道家,还有谁要我留下来吗?”
“你可以走,但要跪着爬出去!”
众人诧异地回头。
就看到了孔遥缓缓起身,然后睁开了眸子,那瞳中有赤色光芒闪烁,又有行行天文流转其中。
天文八百行,尽皆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