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哲在飞机上看了看那份文件,其中一项是林菲和林婉儿的通话记录。从顾明哲到了法国后她们就频繁联系,所以才会有了那晚,严怡然问他是否认识林菲。

严怡然走得再远,林婉儿那只手也能伸到严怡然身上,顾明哲看得出来,这么下去,严怡然早晚是扛不住的。

顾明哲下了飞机,去了一趟公司,直到傍晚才返回别墅。

没人想到会突然天降暴雨,天气预报明明说了连日都是晴天。司机看前面的天突然暗下来就说了声不好,尽管试图在暴雨来临前到达,但和天象比速度简直是儿戏。顾明哲回到别墅时,窗外已经混沌不清,风雨四处击打,声音可怖。

顾明哲下了车,助手在旁边撑伞等候。

顾明哲朝别墅大门走去,走到一半,助手在旁边突然喊了一声顾总。

顾明哲停下来,朝助手提醒的方向看一眼。台阶下,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缩成小小一团的小男孩。

“顾总,好像是那个小孩。”天色太暗助手看不清。

林海的名字助手没敢直接说出口,顾明哲对那个小孩的态度明明白白,这时候如果有人踩了地雷,那才真是要命。

顾明哲的神色在灰暗天空下有点冷淡。

助手拿不准,“要不要把他叫过来?”

顾明哲的脸色阴沉着。

“他是怎么进来的。”

助手神经一紧,听出顾明哲的语气没有任何怜惜。把顾明哲送上别墅前的台阶后,助手来到小男孩的面前。

助手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在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面前,他蹲下来扶住林海的肩膀,“小朋友,你不可以再来这里了,跟叔叔走。”

林海原本是蹲在台阶旁的,因为蹲得太久,小屁股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坐下后他太累太困,也不管那么许多,就缩了起来继续等着,没想到突然下了大雨,让他冷得瑟瑟发抖。

助手又说了一遍,林海的第一反应,是懵懵懂懂抬起脑袋,朝顾明哲看了看。

他的身板很瘦弱,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小,小孩子的一张脸脏兮兮的,上面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小伤口。

这副样子,他似乎是摔倒过,而他这个反应,更是让人心疼地都要融化了。雨下的很大,把人浇个透。林海的小背带裤早就湿透了,里面的背心松垮垮贴在身上,看起来也并不合身。

助手心想孩子太惨,拉林海起来,却见林海小小的眉毛很痛苦地紧紧皱着,助手急忙松手,林海的腿一瘸,往后跌了半步,咯噔一下摔回了地面上。

以为小孩子不想走,助手忙朝顾明哲看。

不想走也正常,这么小小的人千辛万苦找爸爸,任谁看了都要动容。

顾明哲面无表情看着这边,在别墅的走廊上,头顶的屋檐质地良好地替他遮挡雨水。

顾明哲盯着林海,声音很冷,“你不是丢了吗?”

“要找到你。”林海声音小小。

“找我?”顾明哲冷然。

“找了好久,好久……不要赶我走。”小孩子声音还很奶气,浑身疼却不敢哭,倔强地紧紧抿着嘴角。

顾明哲朝林海扫了一眼。

他心里说不出有没有感觉,这句话说出前有一瞬间的顾虑。“这么喜欢呆在外面,就继续呆着。”

顾明哲转身回了别墅。

雷雨交加的夜晚有几分可怕,隔音效果好的窗户也能听到外面传来阵阵轰鸣。顾明哲吃过晚饭,上楼时,接到了林婉儿的电话。

“明哲,求求你帮我找他,现在外面大暴雨了,小海要是在大街上,会吓哭的!”

顾明哲听到电话里林婉儿的哭声,“你要是担心,就去找他。”

“我一直在找!”林婉儿已经绝望了,“我知道,你以为这都是我故意安排的,我可以坦白,我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可小海是我的儿子啊,也是你的儿子,我不忍心了,等我去找他,他真的不见了。”

顾明哲的脸色有些改变。

他不是没想到,所以认为林海的出现完全是林婉儿的设计,外面大雨滂沱,最是能利用他同情的时机。

林婉儿在电话里方寸大乱,崩溃了。

“你不知道他在哪?”顾明哲的语气依旧冷淡,“你难道没有告诉过他,要他去做什么?”

“我让他找你,想让你和他亲近,仅此而已,他还是个孩子,我能怎么办?”

林婉儿说到最后,哭得说不出话来。

顾明哲走到窗前,拨开窗帘就看到了别墅外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林海还在外面。

雨已经下得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样子,林海的身影变成一个黑色的小团。他好像还在缩着,没有动,也没有去拍门纠缠顾明哲。

他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地在那里待着。

“我知道,你不想认小海,就是为了你那个女朋友,你想让你女朋友的小孩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孩子。可顾明哲,是你让我怀上了小海,你凭什么不要他?”

顾明哲沉声,“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这件事?”

“怎么不敢?”林婉儿大声反问,“顾明哲,事情是你做的,我虽然对不起你,可你知道你后来对我做过什么!”

林婉儿疯了一样大喊,顾明哲心口一顿,眼底突然掀起了一抹狠厉,站起身用力挂断了电话。

外面雷声很大,一道闪电划过漆黑夜空。

顾明哲冰冷地看着外面的雨夜,他的心是冷的。在经历过林婉儿之后,他没有爱过任何人,因为他知道爱上一个人会被害到什么地步。

顾明哲的手掌抹过玻璃窗,掌心扫开了冰冷的水雾。

他看着自己的面孔,在这个时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她,他的心里好像也跟着有了一点温度。

顾明哲第二天出门时天色尚早,经过昨晚的暴雨洗礼,雨停后,天空清爽透明。

顾明哲出门走下台阶,往旁边随意看时脚步蓦地一顿。

男人有片刻的停顿,而后走过去,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已经冉冉升起的阳光。

“你怎么还在这?”

顾明哲目光冷淡看着林海,林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顾明哲想起昨晚林婉儿说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你走吧。”

顾明哲要转身时,林海抬起头。

林海嗓音哑哑地喊了一声,“爸爸。”

张医生接到电话就来了顾明哲的别墅,进门时,张医生注意到外面台阶旁的角落有泥泞的脚印。

顾明哲等这位关系不错的私人医生给林海检查全身的时候,就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

顾明哲抽着烟,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医生从楼上下来时说,“腿断了,应该是被车撞过,他的衣服也是破的,说不定遇到过流氓混混,还有他脸上的泥土,不是你院子里的那种,我看是在路边睡觉弄的。”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怎么,你是搞鉴定的?”顾明哲冷冷打断张医生的话。

张医生不怕顾明哲冷嘲的口气,继续把话说完。

“他几天没吃饭了。”

顾明哲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

张医生见顾明哲没反应,也就不说话了。

等张医生完全下来,顾明哲说,“去给他弄些吃的。”

“我不是来做饭的,人看完我就走了,后面我还有病人。”张医生收拾东西这就准备离开。

没走两步,张医生听顾明哲在他身后说,“你要走,那就顺便把人带走。”

“又不是我儿子,我带走干什么?”

顾明哲朝张医生扫了眼,“你说他腿断了。”

“我做了处理,也喂他吃了药,但他需要去医院,要么,你不管也可以。”

“不管?”

张医生看顾明哲似笑非笑,继续平静地说,“在你房子前面淋一晚上雨,你不也不管吗?”

顾明哲的神色动了动,“你觉得我该管?”

张医生回头看看男人,不发表任何立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好选择。”

顾明哲倾过身把烟按灭,张医生离开后,顾明哲坐了一会儿上楼。

林海被放在一间空间较小的客房,顾明哲进来时林海在睡觉。

顾明哲看到旁边放着林海被脱下来的衣服,张医生来时带了一套小孩的衣服。换下的背带裤的一边肩带断了,衣服上还有类似小刀划开的破口。

衣服脏兮兮的,林海的小脸也脏兮兮的,两只小胳膊露在被子外面,那么软,上面一块青一块紫,好像一捏就能捏断。

顾明哲掀开被子。

这两条腿哪里断了,明明好好长在林海的腿上。

顾明哲弯了弯嘴角,眼底没有笑意,他没在这个房间里抽烟,等助手来时拿上来了一份早餐。

林海已经醒了,睁着眼睛望着门。

顾明哲一进来,小朋友就已经起身坐在床边了。小朋友两条腿太短,搭在床沿,想要用脚丫够地上破旧的儿童运动鞋。

“把饭吃了。”顾明哲走到他面前。

林海一顿,把小脚收回,小手撑着床边忐忑地扣着床单,垂着脑袋。

顾明哲见他这副样子,把早餐放在床头。

“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外面?”男人问。

小朋友垂下眼帘。

不说话。

挺好。

逞能。

看上去还想装坚强。

顾明哲在心里冷笑下。

“吃完东西会有人把你送走。”

小朋友睁大眼睛,跳下床。

他没穿鞋子就跑到顾明哲腿边。

顾明哲低头朝这个矮子看。

小朋友抓住男人的裤腿,小手握得紧紧的,十分紧张。

“是林婉儿告诉你,我是你爸爸?”顾明哲又淡漠地问。

小男孩点头。

顾明哲看着林海的反应,冷淡地勾起嘴角。

“可她没告诉我你是个哑巴。”顾明哲开门往外走,“我不喜欢留一个哑巴在这。”

“爸爸,你别赶我走。”

林海着急了,急忙跟上去一把抱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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