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盈一愣,桑婆婆一向孤冷,她在宫中两年,同桑婆婆也没说上几句话。她一向谨小慎微,对桑婆婆自然有些害pà。桑婆婆突然这样问了出来,吕盈更是垂着头不敢回答,却听到桑婆婆又道:“下次他若再如此对你,月儿不在,难道这宣华宫就没有旁人为你出头了么?”

吕盈又一愣,似是听懂了,可又似明不明。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越是怕他,他便越是跋扈。”桑婆婆哼声道。吕盈这才明白,原来桑婆婆方才所问,是嫌弃自己在靳韦面前怯懦的样子,且也有为她出头之意。这宣华宫内,桑婆婆气势之甚,常常对秦王与月夕都不假颜色,若有桑婆婆为自己撑腰,自然再无人敢对她无礼。

月夕笑道:“桑婆婆都这样说了,还不快谢谢桑婆婆么?”

吕盈忙向桑婆婆下拜。桑婆婆“嗯”了一声,仍是冷声道:“我有话同月儿说,你下去。”

吕盈瞧了月夕几眼,似还有话要对月夕说,可瞧见月夕对着桑婆婆,也无心理会自己,终于还是皱着眉头退了下去。

月夕推开了紧闭的寝殿大门,扑面便是一股寒意。眼下虽是五月,可宣华宫一向阴寒,到了晚间更是冷得渗人。吕盈想得周到,仍在寝殿里的角落里放了两个小火炉,烘得整个房里干燥暖和,而一旁的小屏风之后果然已经放了一个沐浴的大桶,里面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热水。

“月儿。方才你是刻意要说那些话的么?”桑婆婆跟了进来,问道。

“婆婆,我说什么话了?”月夕笑着回身挽着桑婆婆的胳膊。

桑婆婆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冷笑道:“秦王为了什么事情,叫你回来,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月夕立时不笑了,她放开了桑婆婆,身子扭到了一旁。这么多年来,她虽然有些怕桑婆婆,可眼下她又疲又累。也实在懒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已经二十了,早该成亲了。”桑婆婆冷声道。

“长平战事未完,月儿没有心思想这么多。”月夕淡淡回应。

“你爷爷同应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你若肯同应侯之子联姻,对你好,对应侯好。对你爷爷也好……”

“桑婆婆。是秦王叫你来同我说这些的么?”月夕转回身,脸上又挂上了浅浅的笑容。

“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老身心里有数,”桑婆婆望着她,声音又尖又厉,“你方才对待丞相府的人,是不是指望着他回去禀告应侯,叫他刻意对你生了成见。也好坏了这门亲事么?”

月夕默然不语,许久方才笑道:“桑婆婆。你说是便是罢。月儿……反正不想嫁。”

“你那点的小伎俩又怎么能骗得了应侯。何况若是太后在,也会欢喜看到你嫁给应侯之子,两家一同为秦国效力。这件事情,由不得你。”

月夕仍是淡淡一笑,轻声道:“桑婆婆,祖奶奶当年从楚国嫁来秦国,也是由不得她么?”

桑婆婆一愣,突地声音一冷:“你晓得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晓得。我只猜着……”月夕也学着吕盈说“我猜”两字,“我只猜着,祖奶奶要我去云蒙山,是为了要月夕去陪着师父;我只猜着,师父临死的一刻,心里定然是很欢喜的;难道楚国越国的仇怨,就这么……”她此刻心烦意躁,侧着头越说越快,满腔的不愉几乎都要喷薄而出。忽地听到桑婆婆尖叫道:“住口。”

月夕忙抬起头,见到桑婆婆一脸惊惶,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桑婆婆,”月夕俩忙扶住了她,“我……”

“我叫你住口。”桑婆婆一扬手,阻住了月夕再说,就这样斜靠在了月夕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一般。过了许久,她才抓着月夕的手一撑,勉强稳住了身子,冷笑道:“月儿,你有了喜欢的人了。”

月夕见她失态,心中本有些愧疚,听到她这样说,笑了笑,低声道:“桑婆婆,我是有了喜欢的人。可我却不能去见他,他也不晓得我在这里。”

桑婆婆晃了晃,一把推开了她,冷声道:“你是怨太后,将你困在了这里?”

“月儿不敢。”月夕忙又拜伏在地。

“你真的没有怨么?”桑婆婆冷笑。

月夕咬着唇,无论有没有怨恨,可她确实是不敢的。宣太后从来也没有以权势威逼她为秦国做事。困住她的,是祖奶奶对她的抚育关爱之情,是她与爷爷相濡以沫的亲情,还有她身为秦人的一点忠义之心。

“他是什么人?”

“他……他是赵国人。”

“赵国人?赵国人……”桑婆婆冷哼了一声,也不多追问,面容又变得淡漠,可语意萧索,似乎十分的心灰意懒,“瞧来你已经晓得了不少事情,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dào

的好。”这就这三句话过后,她整张脸上又再也瞧不见一丝情绪,转身一步一步缓缓地出了月夕的寝殿。

月夕慢慢抬起头来,目送着桑婆婆的背影。又见到吕盈带着两个宫女,提着热水,正候在门外。吕盈见桑婆婆出去了,忙指挥着宫女给浴桶换上热水,自己却到了月夕身边,轻声道:“月儿,我要同你说一件事情。”

“迟些再说,好么?”月夕起了身,有气无力道,“我累了……”

她生平第一次这样与桑婆婆顶撞,就如同对祖奶奶顶撞一般,不过几句话,却比打了一场硬仗还辛苦,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qì。她真的没有力qì

再听吕盈说话。

她脑中还在想着,桑婆婆刚才说的。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她还不知dào?她不知dào

为好?

“可是……”吕盈仍是有些不死心。月夕没理她,只对那两个宫女道:“你们出去罢……”说着又将吕盈朝门外推去。吕盈被她推着。万分无奈,几度欲言又止,可见到她憔悴失神的样子,也只好叹了口气,闭门出去。

寝殿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人了。

月夕一人到了屏风后,一件件褪下衣裳,慢慢坐入了浴桶中。这水刚换了。滚热滚热的,她的肌肤却是冰冷的。

她摊开左手,有三条斑斑的疤痕。丑的有些可怕。可她却用这带着疤痕的左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身体。冰冰凉凉的,就好似一个人的吻,曾碰过她的脸。她的脖子……

她最累最孤单的时候。能做的,不过是想一想那个人,和他的吻。

她的手滑过脖子,抚过肩膀,停了下来。她不敢再动,只想着那一日若他再亲下去……会是怎样?

她不敢想又渴望着再想,满脸通红,将自己伏在了桶边上。氤氲之气中。她的身子被泡的如桃花一般嫣红,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落在白皙肩膀上。

可她却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灼热地碰着她赤裸的肌肤。她吃了一惊,猛然回过头去,可身后却是空无一物。

莫非真有人躲在宣华宫内?

她将身子埋入水中,目光四处巡视,仍是一无所获。她微微松了口气,微一思量,极快地擦净了身子,穿好衣裳。她坐到妆台边,悄然若有所思。

铜镜倒映,一名全身白衣如雪的少女,长发垂肩,正拿着一把象牙的梳子慢慢梳理,脸上发上未擦拭干净,仍沾着晶莹的水珠。

她的身边里慢慢地又浮现了一张脸,长长的剑眉,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唇。他嘴角一勾,微微的笑着,那般的温暖。

月夕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铜镜,可一触手,便是冰冷,铜镜里那人已经消失了。

那人……只是在她的梦幻中,并不在她的身旁。

此刻他不晓得是在长平的赵军营帐里;还是在邯郸的马服君府里,身边伴随着那位千娇百媚的玥公主。

月夕捂住了脸,她真的好想念他,好想他。她以为自己刻意遗忘,便可以叫这分离的日子过得快一些,可每一次每一次,身边的一切提醒她:长平的硝烟尚未结束。

他与她仍是相隔两地,而她的相思已经深刻的入骨。

她轻轻地伏在了妆台上,许久才慢慢抬起头,铜镜里除了孤单的一个她自己,其余尽是一片漆黑。

可忽见那漆黑中,仍是有两点星光闪耀。月夕一怔,再仔细一看,那两点星光,似是一双眼睛,在宫梁之上微微闪动。

果然有人偷偷进了宣华宫。

她心里冷哼一声,登时将手中的象牙梳子朝后一甩,直朝那人击去。自己却片刻也不停留,掠身抄起了挂在屏风上的腰带。

只听到“啪哒”一声,梳子一击而中,一名黑衣人,黑衣轻装,黑帕蒙面,手扶着左肩,落在了地上。月夕想到这人躲在梁上,偷瞧自己沐浴,心中恼怒,丝带一扬,抢先进招。

那蒙面人见丝带袭来,后退了两步,伸出右手便去抓带子。月夕手腕微抖,丝带前端转了一个弯,避过了那人的手,直击那人的脑后。

那人低头避过,可仍是稍迟了半步,月夕丝带上的银片,“嗖”的一声,划破了他蒙面的黑巾。黑巾飘落下来,他伸手一抓,抓住了黑巾,顺势一转,站稳了身子,抬起头来。

月夕手腕再抖,丝带直点他的咽喉,突然间见到了他的脸,顿时手一收,停在了当场。望着那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人缓缓直起了身,双眸明亮,亦是望着月夕。月夕仍是怔愣着,两人呆立半晌,月夕突地捂住了嘴,转过了身,低声道:“怎么会……怎么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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