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韩濯晨才十九岁,而雷氏在X市赫赫有名。刚刚接手雷氏的新一代掌舵人是雷让,他控制着X市的很多港口的货运生意,也经营一些高级娱乐会所,当然不是那种清清白白的商务会所,而是包含了所谓“娱乐项目”的会所。除此之外,M市还有一些赌场也属于雷氏集团。

嘈杂的赌场大厅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呛人的劣质香烟气、男人的汗臭,还有女人刺鼻的香水味,让人窒息。韩濯晨紧锁着眉头,捏着手里的扑克牌,红心尖仿佛鲜红的血滴从他明亮清澈的黑眸中滑下去。他揉揉英挺的眉,偷瞄了一眼对面兴致盎然的雷让,压抑住想要撕烂所有扑克牌的念头,摊开了牌。围了一圈的人都凑过来看,有人兴奋地尖叫,有人沮丧地叹气,也有人恼怒地叫骂。

韩濯晨努力展开锁紧的眉头,挤出一丝笑意,看向对面的庄家:“不好意思!霍东哥,今天手气太好,得罪了!”

霍东没有说话,低咒一声,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雷让,把手中的扑克牌一摔,搂着身边的女人离开。

一沓带着腥臭气的钞票被推到韩濯晨面前。他身边的女人立刻笑眯眯地用手指轻触他的手臂。韩濯晨即使没用眼睛看,劣质的香水味也让他感到恶心。他随手将面前的钞票推给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女人立刻放开他的手臂,眉开眼笑地把钱往包里塞。

韩濯晨看了一眼朗声大笑的雷让,再看一眼雷让身边摩拳擦掌的手下们。他无法掩饰内心的厌烦,正欲起身离开,几个手下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穿着一件很干净的白色T恤,已经磨褪色的淡蓝色牛仔裤,在这种灰暗的环境下,这一身干净清爽的衣着立刻吸引了韩濯晨的注意。他仔细观察着这个陌生少年,从对方细腻的肌肤和俊秀的五官看来,少年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八岁。但以他一米八五的身高、紧实的肌肉和眼神中那种不屑的倨傲,没人能否认他已经是个男人。

“大哥。”带少年来的手下走到雷让面前,弯下腰说,“你要的人带来了,他叫安以风。”

雷让浓眉一挑,粗犷豪放的脸上露出点笑意,他丢下牌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叫安以风的少年。

安以风看看对面的雷让,又环视一圈围着他的几个打手,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慌:“我来了。”

雷让没说话,扯了扯灰色外套的袖子,看了一眼旁边的手下,七八个人马上会意,挥拳打向安以风。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韩濯晨一惊。他反射性地起身想阻止,没想到安以风毫无惧色,干净利落地出拳还击。

安以风打得有章有法,力量惊人,出招有收有放,挥洒自如,完全不是一般混混拼命式的打法。

可想而知,那七八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转眼间他们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

“漂亮!”雷让拍了拍手,满脸赞赏,“这么好的身手,为那些没人性的庄家打黑拳实在太浪费了!”

安以风十指交叉捏了捏手指,没有说话。

雷让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旅行袋丢在安以风面前:“这是十万块钱,以后没钱随时跟我要。”

安以风低头看看旅行袋,直截了当地问:“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别管做什么,只要你帮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我不帮你杀人。”

雷让眼睛里的赞赏已经掩盖不住:“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打杀杀的?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想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见安以风还是一脸狐疑,雷让又说:“你放心,你不愿意做的事我绝对不逼你。”

安以风扬了扬眉说道:“你逼我我也不做!”

因为这一句话,韩濯晨也开始欣赏他。这人够胆量,够坦率!

雷让拍拍安以风的肩膀,转身对赌场里的所有手下说:“以后都叫他风哥!”

“风哥!”他的手下异口同声地喊道,其中当然也包括刚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几个手下。

当雷让的视线转到一直保持沉默的韩濯晨身上时,他迟疑了片刻,问:“晨,你多大?”

“十九!”。

安以风看了韩濯晨一眼,目光闪动了一下,笑着伸出手:“晨哥!”

韩濯晨快速伸手,握住他有力的手,并再次从上到下地打量面前的安以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有这么好的身手,有这种坦荡和机敏劲儿,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那晚安以风坐下来看他们赌了一会儿。当众人沉浸在获取金钱的兴奋中时,他悄悄走到韩濯晨身边,微笑着说:“晨哥,我请你去喝两杯吧。”

韩濯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很舒服,他的眼神宽广得能容天地,绝不是那种刻意的谄媚。

一向淡漠的韩濯晨点了点头:“好!”

安以风并未多言,洒脱地把旅行袋往背上一甩,出了门。

韩濯晨和雷让打了个招呼,随后跟了出去。

夜风吹散了身上沾染的浊气,他顿觉浑身一轻,呼吸顺畅。

他追上安以风,问了一句:“为什么请我喝酒?”

“因为你长得帅,我看着顺眼!”

韩濯晨无语了。

喝酒喝到兴起,安以风才告诉他实话:“因为我被围攻的时候你站起来了。”

韩濯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酒精顺着血脉涌进孤单的心脏。

那晚韩濯晨不但喝了很多酒,还给安以风讲了很多关于雷氏的事。

那时候雷氏集团算是如日中天,生意做得很好,尤其是娱乐生意。做这种不太干净的生意,自然会遇到一些不太干净的对手。当时雷氏最大的对手就是潮东会。潮东会的当家人叫霍东,嗜钱如命,为了赚钱什么都做,开赌场、开夜总会,还贩毒。

雷让和霍东因为生意的竞争,有了不少芥蒂。最近霍东总是在找雷让的麻烦,也正因为如此,雷让急于寻找身手好的保镖保护自己。

除了潮东会,X市还有一个叫崎野的社团。崎野是一个经营几十年的家族帮会。在混乱的年代,崎野做码头生意起家,社会进步后,他们开始做物流。这些年他们垄断了X市的物流生意。崎野的老板姓卓,大家都尊称他为九爷。近些年他年纪大了,不太过问集团里的生意,管事的是他的独子卓耀。卓耀这个人作风狠辣,为人阴险,是X市最不能得罪的人。

安以风认真地听着,谨慎地记下了每句话。

“有人告诉过我,刀口下的钱好赚不好花。”韩濯晨的语气中有几分感慨、几许无奈,“这浑水,你搅进来就很难再洗干净了。”

安以风倒了一整杯白酒一饮而尽,哑声说:“我的朋友今天在拳台上被人活活打死了,他上场前签了生死状,一分赔偿金都没有。他妈伤心过度躺在医院里,他儿子才两岁……”

韩濯晨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旅行袋,安以风的左手紧紧捏着绳带。这是韩濯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那袋钱。

“我不想再打黑拳,我不想临死的时候还有人往我身上砸东西,骂我是废物。”安以风说。

“在雷氏做事,下场不一定好到哪里去。”

安以风笑笑:“至少能活得风光,死得壮烈!”

也许是年龄相仿,也许是个性相投。那天后,韩濯晨和安以风的感情与日俱增。半个月后,他们为了相互照应搬进同一间公寓,一起学抽烟,一起放浪形骸,一起喝酒聊天到深夜,从此形影不离。

后来雷让靠着韩濯晨和安以风除去了霍东。潮东会的很多人因为涉嫌贩毒被抓,从此潮东会没落,韩濯晨和安以风的名字在望山区的帮会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知是谁编了两句话,还在帮会中广泛流传着。

第一句是,宁可相信安以风不杀人,都不要相信韩濯晨会跟女人谈感情。

第二句是,韩濯晨绝不杀人,安以风绝不玩女人!

听到这里,韩芊芜忍不住打断韩濯晨的话,问他:“你明知道雷氏是浑水,搅进来很难再洗干净,你为什么还要搅进去?”

韩濯晨沉默良久,才回答她:“过去了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看出他不愿意说,她不再多问,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他说那时候他太年轻,那些所谓的兄弟情义、江湖道义让他有些迷失,他几乎忘了他是谁、在做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和安以风在一个记不住名字的夜总会喝酒,刺耳的摇滚乐震得他耳朵都快聋了。

他对夜总会管事的说:“你能不能让我清净会儿?”

管事的马上说:“好,马上就换。”

摇滚乐停止,一个女孩拖着一件及地的白色长裙走上舞台,走向一架白色的钢琴。她的圣洁与夜总会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让他看得有些失神!

当钢琴空灵的旋律从远方飘来,韩濯晨彻底被那声音迷住了,那好像是一种可以洗清灵魂里的暴戾的声音,让他找回了迷失的自我。

一曲弹完,安以风推推失魂的韩濯晨,问他:“看上了?”

“是的……那架钢琴!有空我也买一架玩玩。”

“你得了吧,你可别糟蹋艺术了。”安以风指指温婉地施了一礼后高雅退场的女孩,“搞得定不?”

“废话,你见过我搞不定的女人吗?我对她没有兴趣。”

“你就吹吧!”

那天韩濯晨喝了很多酒,脑子不太清醒,被安以风一激就冲动了:“你给我看清楚!”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后台,刚好遇到弹钢琴的女孩。她在后台刚换回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

“等等。”他拦住她的去路。

“什么事?”女孩问。

韩濯晨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颌,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因为台上的灯光太暗,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想先看看人长得怎么样,再决定要不要对她“下手”。

没想到他还没看清楚,女孩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咬得他拧紧眉头。

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安以风见此情形,笑得都要站不稳。韩濯晨脑子一热,直接将女孩按在墙上狠狠地吻了一番。估计她当时是被吓傻了,一动没动。连他们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他吸尽她嘴里的甜美,她的身体都还处于僵硬状态。

吻够了,韩濯晨放开她,当时就一个感觉:“真没劲!”

他以为她会哭,会打他骂他。可她擦擦唇,仰起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韩濯晨!怎么着,你还想告我非礼?”

“这是我的初吻。”

“难怪……”

她看着他,深深吸气,大声说:“所以你要为你做过的事情负责。”

“你不是要让我娶你吧?”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结婚的事等交往看看再说吧。”

“我……你……”他第一次被女人弄得张口结舌,看见安以风捂着肚子笑得一点形象都没有,他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喂!你……等等!”

她没理他,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头发和裙子,洒脱地离去。他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他喝醉了,有点头疼。

宿醉醒来,韩濯晨便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有一天他和安以风打完拳,安以风忽然问他:“你怎么搞定阿May的?”

他完全想不起阿May是谁,茫然地问:“谁是阿May?”

“就是那个弹钢琴的。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跟谁都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吧?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过我啊!”

“噢?”安以风对他眨了眨眼,笑道,“看来你惹麻烦了。”

“好像是——”

当晚韩濯晨去了阿May弹琴的夜总会。他想找她谈谈,告诉她这个事不能随便乱说的,实在有损他的名声。

谁料他刚走进夜总会,便看见有几个喝醉酒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上台,把一杯白酒放在阿May的钢琴上让她喝。她不肯,有个人就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喝。

看见她流着眼泪拼命地挣扎,一脸饱经摧残的委屈时,他一时没压抑住正义感,让几个手下过去教训教训那些人。他的手下当然不会让他失望,把那些人都揍得滚着出去了。

英雄救美之后,他本想低调退场的,也不知道是他哪个没长眼的手下,居然大义凛然地加上了一句:“这次就是个小小的警告,下次再敢碰我们晨哥的女人,就废了你们!”

这是很有气势的一句话。可问题是,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是他的女人?

他告诉阿May:“你别再说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吻我?”她的问题让他有些头疼。

“我那天多喝了几杯……”

“我不管你是不是喝醉了,你吻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他的头更疼了:“抱歉,我负责不了,我赔偿你行吗?”

“不行,我喜欢你!”

“你别闹了!都不认识我,你能喜欢我什么?”

“我认识你,你叫韩濯晨。”她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我今天有事,改天再来找你。”

从此之后,阿May就认定了他,有事没事就来找他。

韩濯晨在阿May面前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粗俗,不高兴随便吓吓她,赶她走;高兴就带着她跟兄弟喝酒、唱KTV、泡夜总会。

他以为像她那种喜欢高雅音乐的女孩用不了几天就会厌倦他、鄙视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他。

可过了大半年,阿May还是缠着他不放,口口声声地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你!”

他随口回了她一句:“我只爱女人的身体。”

他以为她会给他一个耳光,大骂他:“无耻、下流、肮脏、龌龊!”然后跑出包房,再也不回头。毕竟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很清纯,对她来说爱是圣洁的,不掺一点污秽。

他自认很了解女人,偏偏不了解阿May。他怎么也没想到阿May会趴在他的肩上小声说:“那我今晚去你那里好不好?”

“不好,我家里有别的女人。”

“那去酒店。”

“阿May,你醉了。”

“我没醉……”

她的手指在他的腿上慢慢地滑动,又在他的手臂上磨蹭。

他当时才二十一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天天混在夜总会那种物欲横流的地方。面对阿May的诱惑,说他不想试试跟她在一起的感觉是假的。但他一直没碰她,只因为她的钢琴弹得太空灵、太动人……

韩濯晨拨开阿May放在他腿上的手,冷冷地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韩濯晨,你是不是男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大,整个包厢里的男男女女都看着他们,唯独安以风没看这边。从安以风耳后肌肉牵动的程度,韩濯晨知道他偷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

“我送你回去。”韩濯晨拉着她站了起来。

“是男人就证明给我看!”

包厢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韩濯晨冷冷扫了一眼包房里正等着看好戏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夺门而出。最后一个出去的是安以风,替两人把门锁好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很多记忆都已模糊,但始终清晰地记得她半倾着身体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仰起头时柔顺的长发像黑色的天幕。昏暗的光和影里,她半咬着下唇,带着点柔弱的性感,却脱不掉纯情与圣洁的气质。

她抚摸着他的脸,眼里是无限深情的爱恋,唇齿间一直是那句模糊不清的“我爱你”。

当欲望达到极致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兴奋,甚至有点恨自己、恨她!

悔恨又如何?已经太迟了。

事后阿May说她是第一次,这辈子非他不嫁,他没回答。他没想过娶她,也没想过不娶她,因为他知道她这种女孩儿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

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来说,激情是一时的,不是一辈子的。总有一天她会厌倦他的生活方式,会去追求真正属于她的生活。

所以半年多以后,他在街上看见阿May挽着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那是一个英俊而有教养的男人,一看就是好丈夫的最佳人选。

她看着他,没有丝毫紧张,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淡漠。他看着她,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以为一切就那么结束了,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终于明白什么才是适合她的。她很快就会依偎着别的男人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

这就是女人,她变心的时候根本想不起前任男友叫什么名字,即使她曾经说过,她非他不嫁。

事实证明,他又看错她了。

晚上他回家的时候,阿May坐在他的门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一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韩濯晨,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愤然又委屈的表情,好像今天是他搂着别的女人从阿May身边走过去。

他冷冷地答:“这问题你问了一千遍了,烦不烦?”

“你根本就不爱我!”

“这句话你说了一万遍。”

“他懂得欣赏我的才华,能送我出国深造,让我追求我的梦想;他能看出我的心事,愿意全心全意地爱我、呵护我;他能娶我,让我过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找他去。”韩濯晨转身走向他的门,拿钥匙开门,明明就三把钥匙,他却试来试去也打不开门。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为她心痛了,想过去抱住她,跟她说:“对不起!这些我真的给不了你,一样都给不了。我配不上你,你忘了我吧!”

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除了让她更伤心、更放不开,毫无意义。

他淡漠地打开门,走进房间,正要关上门的时候,阿May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她说:“可我只想要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就算天天跟着你浑浑噩噩地生活,跟着你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算为你放弃钢琴、放弃梦想……就算为你去死,我都不后悔,因为我就是爱你!”

“你清醒点好不好?爱情不能当日子过。”

“只要你爱我,就能!”她哭了,声音的波动传进他的心里,“可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能不能换个问题?”

“如果你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如果你不是为了负责,你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他揉揉剧痛的额头:“你刚才问的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不爱我?”

“我不喜欢你的幼稚、任性,厌烦你没完没了地问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讨厌你总是那么软弱、没有自我,还有你的啰唆。”

“可我爱你!”

“这正是我最难以忍受的。”

“韩濯晨,你这狼心狗肺的男人!”

“我就是狼心狗肺,你爱我什么?”

“你长得帅!尤其是你帮我打跑那些欺负我的男人,说我是你的女人的时候,简直帅得要命……”

“我毁容行吗?”

“不行!那是骨子里的东西……”她幽幽地叹息一声,问他,“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很简单,跟你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跟阿May在一起之后,他经常会被她弄得头痛欲裂又无计可施,所以他偶尔会想,他想要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后来他在心中勾勒出那样一个女人:“她总是很安静地听我说话,不发表任何意见,但她懂我心里想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她可以理智地面对现实,坚强地面对挫折,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我每天为她担心;她不会没完没了地问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更不会问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她不会像个万能胶一样天天黏在我身边,可当我想念她的时候,我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默默地等着我。”

“我改行吗?我可以为你做一个这样的女人,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我没说过不要你,如果我没记错,是你抛弃了我。”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阿May,你理智点。”

“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

“你饿不饿?”

“饿了,给我煮碗面吃,我一天没吃饭了!”

她踮起脚,用力吻了吻他的脸:“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想着我,我转世投胎会回来找你的。”

“我求你!你饶了我吧。”

“我这辈子爱你,来世还要爱你,我生生世世都要爱你!”

“你一刀砍死我算了!”

虽然阿May信誓旦旦地说她会改,可她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喜欢问他很难回答的问题。

韩濯晨心情好的时候他们的对白是这样的——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不好,有你一个我就够烦了。”

“你什么时候娶我?”

“咱们商量一下孩子的事情吧,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

“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过生日?”

“什么时候?”他看着报纸随口问。

“下个月的今天。”

“哦!”

她抢走他的报纸,强迫性地让他整个视线范围内只有她的脸:“你想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你想要什么?说吧。”

“我看到一款很漂亮的钻戒,你能不能送我?”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哦……”他继续看报纸,上面写的东西很有趣,警方要加大力度打击X市的犯罪集团了。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阿May。”

“我是说真正的名字!”

“你不叫阿May吗?”

“……”

“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终日无所事事吗?”

“……”

“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钢琴!”

“……”

看见她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他无辜地问:“我又答错了???”

“是你!”

“……”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的对白是这样的……

傍晚他拖着无力的腿回到家。阿May听见开门声,系着粉色碎花围裙开开心心地跑出来。她身上还有饭菜的香味儿,在琴键上飞舞的十指沾满油污:“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嗯!”他将手里染着血的衣服丢在沙发上,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随手拉了个沙发靠垫放在背后,刚好压住他背上的伤口。

湿黏的液体不停地流,他估计她买的这个白色沙发靠垫明天可以扔了。

阿May看了他一会儿,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珠宝店?”

“我没空。”他皱眉道。

“你!”她泪光闪闪地看着他,“你到底有没有打算娶我?”

“我不是跟你说我没空?”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上次答应过我……”

韩濯晨丢给她一张银行卡:“去跟大嫂逛街,想买什么买什么,别烦我!”

她哭了,蹲在地上哭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理她,她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你别生气,我不要戒指了,你陪我去买个生日蛋糕就行。”

“你别没完没了行不行?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那……我去做饭,你一定饿了,吃点。”

“滚!”

她满脸委屈地看着他,眼泪颗颗晶莹。

“让你滚听到没有?!我不想看见你!”

她走了,走的时候解下围裙,拿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希望他挽留她一下,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她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捂住自己的脸,让眼泪顺着十指流在地上。

她不知道,他去过珠宝店,给她挑了一款很漂亮的戒指。刚付过款,正要收起戒指的时候,他接到继父的电话:“你妈妈不行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他手中的戒指掉在地上,钻石与地面撞击,声音清脆得像是琴声,“你不是说她得的是急性肠胃炎,住几天院就会没事吗?”

“是肝癌晚期,大夫预计她能活半年,可……才一个月就恶化了!”

“我马上到!”

“你快点,大夫说她最多还能撑三十分钟!”

他发疯一样开车驶向医院,车子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货车撞了过来。他丢下被撞坏的车,想要打车赶去医院的时候,十几个拿着刀的男人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冬天,他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背后的伤口被风刮过,血好像结了冰,他已痛到麻木,失去知觉。

他不知疲倦地向着前面跑去,不是因为后面有人拿着刀追杀他,而是他想见见他最爱的人,她在医院等着他,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等他终于摆脱那些人,抢了辆摩托车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妈妈已经闭上了眼睛。

继父问他:“你为什么才来?”

韩濯晨对他狂吼:“我被人追杀,你知不知道?”

“她等了三个小时,刚刚才走,她一直在等你!”

“妈!我错了!”他跪在床前,趴在她已经冰冷的怀抱里,记忆中的温暖再不会有了。

“妈!对不起!我没好好照顾你,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对不起……”

他的继父拍拍他的肩,含泪说道:“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她一直看着门,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想告诉你……她一直相信你,相信你不是个坏人!”

“妈……”韩濯晨掀开白色的单子,紧紧拉着她没有温度的手,“你走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从他赶阿May走了以后,她再没回来。韩濯晨照旧过他的生活,做着不愿意做又不得不做的事,过着不愿意过又不得不过的日子。

他偶尔想起阿May,会觉得世界真可笑。她大概不会想到,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生日,因为每年她的生日都是他妈妈的忌日……

半年后的一天,韩濯晨和雷让还有雷让新婚宴尔、如胶似漆的老婆以及苦闷一个晚上的安以风在包房里安静地喝酒聊天。

“怎么了?”他问安以风。

安以风端起杯酒一饮而尽:“我就没见过这种女人!我一大早起来去找她表白,和她海誓山盟了一个上午,情真意切得自己都感动了,她一句话没说就算了,居然跟总部通话,说‘我遇到了一个严重精神分裂的患者,请马上派人来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做病情鉴定,以免危害他人’!”

韩濯晨说:“你知足吧,她没把你送进监狱就不错了。”

“我就不信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还打动不了她的铁石心肠?”

韩濯晨踹了安以风的腿一脚:“你像个男人行不行?跟个女人扯什么扯?早晚把自己扯进去。”

安以风端起酒杯,又放下去,大声说:“我安以风要是征服不了她,就去考警校,这辈子就跟她耗上了!”

“好啊!”韩濯晨拍拍他的肩,笑着说,“我想考警校想得都要疯了,咱们一起去考,等我当了警察,我天天……”

“你俩省省吧。”一直在跟新婚妻子浓情蜜意的雷让总算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开口跟他们说话,“你们要去当警察,这社会治安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我俩怎么了?”韩濯晨说,“我们俩要是当了警察,监狱肯定需要扩建!”

“有雄心,有抱负!下辈子再实现吧!”

雷让说完看向安以风:“风,你跟那个女人趁早断了,跟她纠缠不清对你没好处。”

“大哥,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韩濯晨搂着安以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年头玩点什么不好,你为什么非跟某人学玩感情?要学也跟我这光辉的榜样学学,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装作没看见大哥杀人的目光,伸手对门外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找两个美女……要身材最好的!”

没过三分钟,两个身材一流的女人在他们中间坐下。他刚搂过一个,正用视线衡量她的三围,忽然觉得一阵冷气袭来,抬眼只见安以风满眼都是笑意。

韩濯晨僵硬地回过头去,阿May站在门口,一身淡蓝色长裙勾勒出清瘦的身材,看起来比走的时候瘦了一圈。

她看着他怀里的女人,冷冷地说:“对不起,请让一让,这是我的位置。”

韩濯晨慢慢松开搭在美女肩上的手,对那个身材相当惹火的美女仰了仰下颌。

那美女很识趣地站起来,临走前还吻了吻他的脸,嗲声说:“有空再联络!”

“不用了,谢谢!”

他说完的时候,安以风非常不给他面子地狂笑,笑得他很想拿酒瓶砸向安以风那张极其讨厌的笑脸。

韩濯晨点了根烟,吐出烟雾的时候在阿May脸上看见了惊讶:“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她不知道他早就会抽,只不过戒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重新再抽,他感觉真的很不错,吞吐之间,尼古丁会麻醉很多化解不了的痛苦。

尤其是在午夜难以入眠的时候,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烟,他才能发泄出心里的压抑和矛盾挣扎,才能提醒自己他还是以前的韩濯晨,他没有变。

“为什么要回来?”韩濯晨靠在沙发上,侧身看着她的脸,“我看不出我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留恋?”

“因为你从来没说过不娶我。”她静静地站在他对面,从来没有一次眼神拥有现在这种理性的光彩,“我知道这个问题我问过无数次,其实我每次想听的回答是‘我不会娶你,我就是跟你玩玩,你别天真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我不会娶你。”

“我知道你会!你愿意为你的冲动负责任,尽管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是个好男人,讲义气、重感情、负责任,也有原则。你这样的男人值得女人用生命去爱。”

“你错了,我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浑蛋。”

“你不是。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你没约束过我的自由。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身边的位置一直为我留着。你总是骂我,不是因为你真的讨厌我,你就是想把我气走。你不想我为你浪费生命。你希望我能找到属于我的幸福,对不对?”

“你离开我之后去转基因了?第一次问出了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晨,我愿意为你改变。你说的要求我都能做到。我只求你别总气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阿May的眼睛里开始凝聚水雾。他每次一看到她的眼泪就头疼,疼得快炸了。

“别哭,千万别哭!”他站起来搂着她瘦弱的肩膀,哄着她说,“那么漂亮的女人都被你赶走了,我还没哭,你哭什么啊?”

阿May破涕为笑,搂着他的腰努着嘴说:“她才不漂亮,她哪有我漂亮?”

他仔细看看她的脸,标准东方女孩儿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里泪水还没干,每眨一下都眼波流转,薄唇高高地翘起来,娇俏可爱又性感十足。

他忍不住吻了她一下,笑着搂着她走出包房:“你漂亮,全世界的女人就你最漂亮!”

她笑得很幸福!

阿May是个好女孩儿,值得拥有她追求的幸福。韩濯晨不仅想娶她,还试过去爱她。

可惜他不爱就是不爱,没法改变!

她永远不会让他有撕心裂肺又欲罢不能的感觉……

有些人你以为她离开了,可她总是会回来。

有些人你以为她一辈子不会离开,可她离开了。

阿May离开他的那天,艳阳高照,是难得一见的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崎野的九爷打来的:“韩濯晨,你把安以风交出来,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早在九爷打电话之前,韩濯晨已经得到消息,九爷的儿子卓耀想要杀一个女人,安以风为了保护那个女人,误杀了卓耀。

崎野无论是在势力还是地位上,都远远高出雷氏。雷让的生意虽然做得如日中天,却从不敢接触物流生意,足见他对九爷的敬畏之心。连雷让见了九爷都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安以风竟然杀了九爷的儿子,实在是活腻了。

虽然安以风活腻了,韩濯晨却不能眼看着他去死。

韩濯晨说:“九爷,今天晚上八点,汇宇酒楼见。”

“好。”

挂断电话后,韩濯晨正准备把X市翻个天翻地覆把安以风找出来,谁知安以风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了。

韩濯晨气得一把揪住安以风的衣襟对他大吼:“安以风,你不要命就自己从楼上跳下去,别没事找事行不行?”

“我知道我错了,晨哥,这个事情我自己解决。”

“你能怎么解决?你杀了九爷唯一的儿子,他要的是你的命!”

韩濯晨当然不会让安以风去送死,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严重。韩濯晨也没有把握能保住安以风的命。

“风,我听说你是为了那个女人,是吗?”

“是!”

“她这摆明了是坑你。她是什么身份?能跟你动真感情?她是在利用你!”

安以风没有说话,眼里全是无怨无悔。

韩濯晨点上根烟,坐在桌上抽了一口,总算冷静下来:“我早就跟你说过别学人家玩感情。一旦你动了真情,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感情……我们玩不起。”

“我也懂。晨哥,你试过就知道,情这东西是能上瘾的,戒不掉……”安以风跪在韩濯晨面前,这辈子他只跪下过这一次,“我只想求你……这事你别插手,我不想连累你。”

“当我是兄弟就别说这话!”

韩濯晨很少去麻烦大哥,为了安以风他去找了大哥,说:“大哥,我想带些人去跟九爷谈谈。”

“晨,九爷的儿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说什么都没用的。”

“如果今天九爷想要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把我交出去?”

大哥摇了摇头。

“所以我也不会。”

“就算你把所有人都带去,就算你侥幸把崎野平了,你就了不起了吗?安以风的命是命,其他兄弟的命就不是命?”大哥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韩濯晨已经走到门口,大哥叫住他:“你想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吧。我没别的要求,你给我活着回来。”

“大哥……”

韩濯晨转过身,看着大哥的脸。自从大哥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家,就变了,厌倦了那些不干净的生意,全部的追求就是安稳、平静的生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血性和霸气。

此刻听到大哥说出这样的话,韩濯晨才明白,有一样东西没变,大哥依旧把他当成兄弟。

大哥还是那个宁愿一刀刺在自己身上,把他从别人枪下救下来的人;还是那个带着几个兄弟杀进重围,把他从别人的乱刀下拖出来的人;还是那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人。

“大哥,我答应你,我不会跟他们动手,不会让兄弟流血!”

“你还是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啊!”大哥无力地摆了摆手,“去吧,一定要活着回来!”

韩濯晨带着安以风到了约定的地点,看见三层楼的酒楼坐满了人,餐桌上没有一道菜,他才明白大哥那一句:你还是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为了不让九爷觉得他是来硬拼的,韩濯晨只选了十几个人跟他进门,让其他的人在外面找个地方先避一避,不要露面,包括安以风。

他还特意交代过,安以风要是敢乱来,就先砍了安以风的一条腿。

经历了那么多次厮杀,他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以人多取胜的,人带得再多都没有用,都是去送死。兄弟动起手来就是乱砍,哪一刀砍的是不是自己人都不知道。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人的求生欲望会让战斗力提高很多倍,尤其他们以为外面接应的人马上就会到的时候。

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一件事:打电话给警局——这是他把死亡和流血降到最低的唯一办法。

坐在九爷对面,看见他两鬓斑白的发,看见他枯瘦的身体和心力交瘁的眼神,韩濯晨一句话都不想说。

有人说比少年丧母还要痛苦的,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失去了独子。韩濯晨没有儿子,但他知道失去母亲时那种绝望与无助的感觉,好像人生突然间失去了意义,失去了值得他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价值。

而他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九爷,请节哀!”

九爷的眼睛里又有了泪光,那一刻他仅仅是一个老人,和韩濯晨一样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晨,我知道这事与你没关系。你把安以风交出来,我不会为难你,他日你有什么事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九爷,人都这样了,就算你把安以风五马分尸,人也醒不过来。”韩濯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卑微些,“算我求您,您就放安以风一条生路吧。”

“你不用多说,他的命今天我要定了!”

“九爷,我们实力相当,真要动起手来也是两败俱伤……何必呢?”

九爷大怒,一下掀翻了桌子,声音嘶哑:“你不用威胁我,今天就算是血洗我这个酒楼,就是我的老命搁在这儿,我也得要他偿命!”

“如果今天这事情我替他扛了,您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你要替他扛?”九爷冷冷地打量着韩濯晨。

“今天我和安以风都可以任由您处置,要手要脚随您高兴,我只求您能放他一条生路!”

“我就卖你个面子,你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你说什么?”韩濯晨站起来,身子倾向九爷,“你刚才说什么?”

九爷刚要开口,韩濯晨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九爷还没爬起来,韩濯晨已经拿出枪指着他的头:“都别动,谁动一下我先杀了你们老大!”

看见没有人敢上前,他弯下腰对九爷说:“你是不是非要我这么跟你谈?”

九爷丝毫没有惧色,反而一脸坦然地道:“你杀了我,你也逃不了!”

“至少我有逃出去的机会!”

“你能逃一辈子吗?再说,你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九爷对着不远处的一个手下说,“打电话,让那个女人跟他说几句遗言。”

“你!”韩濯晨的手颤抖了一下,“你想怎么样?”

“想要你的女人活命,就让安以风过来。”九爷说。

韩濯晨紧紧握着手里的枪,那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做的一个决定。

九爷把手机放在桌上,点了一下手机的免提模式。

“晨……”电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阿May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柔,“晨?是你吗?”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韩濯晨问。

“没有!他们对我很客气。”

九爷的一个手下对韩濯晨说:“你的女人我们当然不会碰,但你今天要是非要替安以风扛的话,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你算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这种时候,韩濯晨不想阿May知道他的处境,担心她会做傻事,偏偏阿May就是犯傻。

“晨,”阿May柔声对他说,“你别发火,冷静点。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拖累你的。”

“不,阿May——”

“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心甘情愿的。”

“你别做傻事!你等我,我会救你的!”他大声对她喊道。

“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问题!”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会,我会想你……”

他听见她的声音模糊了。他听见电话里嘈杂的声音,也听见她说:“你们都别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阿May!不要……我现在就去救你。”

“你会娶我吗?”她又问,声音更微弱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阿May,你是不是受伤了?”

“你会娶我吗?”她又问了一遍。

“会,我明天就娶你!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晨,我爱你!”

“阿May!”他听见电话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通话中断。

他分神之际,有两个人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就在那一秒钟,他做了一个决定——扣动了扳机……

韩濯晨不记得自己伤了多少人。那天他的眼前都是血红色的,遍地是阿May的血。安以风救他出去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娶她。

当他找到阿May的时候,她躺在天台上。一把刀插在她的心口处,白裙子上都是鲜红的血。她的胸口也是冷的,没有了他记忆中的温度……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纸已经被血染红,上面的字迹在红色的映衬下变成了绝望的紫色。

那是她留给他的遗言……

晨:

能不能试着爱我一天?

不需要说爱我,只对我说一句你喜欢我,我就很满足;

能不能试着爱我一天?

不需要记住我的生日,只记住我的名字,我就很满足;

能不能试着爱我一天?

不需要带我去看那一片绝艳的彼岸花,只送我一朵玫瑰,我就很满足;

能不能试着爱我一天?

不需要有一个浪漫的约会,只陪我看一场电影,哪怕是枪战片,我就很满足;

能不能试着爱我一天?

不需要知道我住在哪个寝室,只在我睡前打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很想你?我就很满足。

也许不是你给我的太少,是我奢求的太多!

有人说他一时冲动,害死了许多人。

有人说他做得很对,势力就是靠鲜血拼杀出来的,再稳的格局一夕之间也会彻底改变。

但韩濯晨并不在乎是对是错,只觉得安以风有句话说得好:“好女人都让我们糟蹋了!”

阿May的葬礼那天,他远远地看着她的墓碑。悼念她的人很多,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看见墓碑上写着陌生的名字,才想起她说她不叫“阿May”,阿May是她随口编来骗人的名字。

站到人都散了,韩濯晨才在她的墓碑前放上一大束彼岸花,笑着对她说:“我娶你!明天就娶你!不,今天!

“我会想你,今生都不会忘记!”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甜美。

韩濯晨要离开的时候,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叫住他。韩濯晨理了好久杂乱的思绪,才想起那是曾经和阿May在一起的男人。

“韩濯晨,是吗?”

韩濯晨随口答道:“是。”

“可以谈谈吗?”

“随便吧。”

那天那个男人和他说了很多话,他才发现他真的不了解阿May。她不是无所事事,而是一所名牌大学音乐系的学生,今年刚读大二。

她去酒吧弹钢琴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知道她的旋律能不能打动那些堕落的灵魂。原本说好只弹一天的,后来她却每天都去。

她很有才华,曾经有作为交换生去维也纳学习的机会,在上飞机之前放弃了。她说她只想留在她喜欢的人身边,即使他叫不出她的名字。

她也很有个性,追她的男人多得数不清,韩濯晨遇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那个男人被她的气质和才华迷住,追求了她两年,而她跟那个男人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那个谁……你把手臂借我用一下,一会儿还你。”

然后她在男人惊呆的情况下,挽着他的手臂从韩濯晨身边走过。

当韩濯晨开车离开后,她蹲在地上哭了整整一个下午。那个男人对她说:“他根本不在乎你。如果他有一点点在乎,都会拦住你,问你一句为什么。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说:“我是个活在诗情画意里的女人,我再怎么努力也走不进他残酷的现实世界。我不明白他每天打打杀杀是为了什么,不明白他所谓的兄弟义气有什么意义,更不明白他明明听得懂我说的英语,可以背出刑法和诉讼法的所有条款,为什么还要过这样的日子……我唯一明白的就是,我们的相遇注定是个悲剧的结局,早晚有一天我会为他死,可我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因为他是个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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