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悠悠又开始捡破烂了。”在走廊尽头的窗台边,易聪听见两个女孩指着不远处弯腰拾捡东西的人影指指点点。那两人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用他听不见的声音窃窃私语,每一次低语之后,两人仿佛有着某种默契似的,同时爆发出开怀的大笑声。

总有这样一群人,用交换隐私的方式来提升感情,而在背地里讲其他人的坏话,成为二者不能拿出台面的共同秘密,见不得光,才更突显出两人关系的紧密。即使这些坏话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又如何呢?她们反正是背地里说的,当事人不会知道。

于是这点拿不出手的谈资,成为增进她们友情的催化剂。

易聪皱了皱眉,他能够想象那两个女生说了纪悠悠什么,有点想为她说句话,但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还有一分钟就要上课,两位女生在爆发出最后一次夸张笑容之后,心满意足地手拉手回到教室。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加快了回教室的步伐。而在垃圾箱边弯着腰的身影,更加快了手的速度,很快,她从垃圾箱深处掏出了一只空的塑料瓶,开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然后褪下手套,匆匆地去洗手间洗了下手。在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她飞也似的冲进教室,手上装着塑料瓶的口袋哗哗作响。

同学们早已都回到座位上坐好,对于纪悠悠的行为,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在纪悠悠坐下的那一刻,班主任老师也脚踩着上课铃走进了教室。

“上课。”袁老师低着头翻着课本,说道。

易聪迟疑了一秒钟,很快收回了纷乱的思绪。

“起立!”他喊道。

纪悠悠此时又完全变成一个正常的**,她红扑扑的小脸带着点微笑,黑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容不下半点杂质。

易聪忍不住想,这个每天都和垃圾打交道的女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干净呢?

纪悠悠从小学开始和易聪就是同校,易聪那时候早就从同学口中听说八年一班有个“破烂王”,她没爹没娘,每天到处捡垃圾,晚上睡在垃圾场,身上全是垃圾的味道。她是一班唯一没有同桌的**,因为大家都嫌她脏。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他刚刚喝光一瓶矿泉水,就听见身边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问:“同学,空瓶子……你还要吗?”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好像山泉里浸泡着的玉石棋子,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

再看她穿着的校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鼻端涌入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饮料瓶递给她,那女生眼中跳跃着欣喜的亮光,对他绽放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谢谢!”

不过是他不需要的垃圾而已,但在那女孩的表情看来,却好像得到了无上的珍宝。

死党打了个喷嚏,走近他,在他耳边低语道:“这就是捡破烂儿的纪悠悠,脏死了,你可离她远点。”说着,死党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晶莹的鼻涕拉成丝悬在半空,好像蜘蛛的杰作一般,荡来荡去的。

易聪看得心里一阵恶心,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

后来易聪发现,很多说纪悠悠脏的人,其实都远远不如她干净,不管是校服还是心灵。

后来上了初中,班上所有人都有同桌,唯独纪悠悠,即便老师把同学分配在她身边,过不了多久,同学也会以各种借口想方设法地远离她。

易聪是班长,他主动找班主任老师说:“老师,我愿意跟纪悠悠同桌。”

老师眼中流露出赏识和感动交织的神色,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人人都知道他有洁癖,但没人知道,正是因为他的洁癖,他才选择了纪悠悠。

纪悠悠,这个每天洗十次手的女孩子,每天都洗校服的女孩子,每天都换袜子的女孩子,每天把桌椅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女孩子,是这班上最讲卫生的人。

但大家都浮于表面的印象,没有人肯去仔细地观察一个人,看她是不是真的肮脏,或者是不是真的干净。

易聪是纪悠悠唯一的朋友。

周日的午后,易聪又给纪悠悠拨通了电话:“悠悠啊,我家的废品又满了。”

纪悠悠在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开心的笑声:“等着!我马上来!”

不一会儿,楼下出现了骑着三轮车的纪悠悠,她戴着塑胶手套,和易聪一次一次地搬着东西:大大小小的空瓶子、踩得扁扁的易拉罐、看过的旧杂志、用过的旧本子、踩扁捆绑起来的包装纸盒……各种各样的废品堆了半车。

“也不是很多嘛。”纪悠悠推了车子就要走,眼尖的易聪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等一下,没气了。”

纪悠悠愣了一下,然后视线挪到车子上,果然,三轮车的前胎瘪了,怪不得刚才来的时候骑得那么费劲……

“找个地方修一下。”易聪建议道。

“不用。”纪悠悠笑了笑,“现在修自行车的地方少。这里离家也不是很远,我推回去,外公会修。”

说着她单薄的身子推起三轮车就走,走着走着,车子忽然轻松起来。纪悠悠转过头去,看见易聪在身后推着车,他笑着说道:“反正也没有多远,我帮你一把,也能快一点。”

心里被暖融融的什么充满了,纪悠悠回过头继续推车,脚下的步伐轻快了许多。

这是易聪第一次来到纪悠悠家。其实他也早有耳闻,纪悠悠的父母外出打工,她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家庭条件虽然不得而知,但是同学们也早猜测起来了:若是殷实富裕,谁会天天在学校捡水瓶子呢?

纪悠悠的家距离易聪家大概三站地,虽说不能算远,但也不近,两个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车子在一处大铁门停下,悠悠打开门,一座四合院映入眼帘。

这个地段的四合院,价格可算不菲。四合院背后是林立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凛然又富有侵略性地充当着这个小院不和谐的背景。一走进这院子,时光似乎顷刻就慢了下来,这里感觉很像是易聪小时候去农村**家,他坐在**腿上,指着院子里的苹果说要吃苹果,**说等秋天吧,秋天到了,苹果成熟了就给他吃。

后来没等到那个秋天来临,**就去世了,月光下的院子一片明晃晃的白,好像下雪了似的。他站在那棵苹果树下哭,那个说好给他摘苹果的人,再也不在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生,只是这草木还未枯萎,人就匆匆撒手而去,世事无常,总是难以预料。

一时间想到太多回忆,他摇摇头让自己忽略这股不该来的感受,再看这个幽静的四合院时,复古的宅院让人不禁卸下尘嚣的浮躁,内心悠然沉淀下来。

怪不得纪悠悠活得那么真实纯粹。

一位老人从屋内走出来,整洁的太极服,一把山羊胡,眼中的光沉稳豁达。

“外公。”纪悠悠乐滋滋地抱着老人的胳膊,“三轮车坏了,帮我修一修。”

老人见了易聪,微微点头:“是小聪吧?悠悠经常念叨你。”他取了工具就修起车来,轻松卸下车胎,充气,在水盆里找出吐着泡泡的孔隙,娴熟地打磨上胶,黏好,一切都如行云流水,那么自然。

“外公以前修过车,手艺特别好。”悠悠言语中不无炫耀之意。

确实是很好。只是易聪心里有一点疑问,若是从事底层体力劳动的人,为何表情能如此淡然,眼神会如此豁达?与其说是修车人,不如说是隐居山间的世外高人。

他拉过悠悠,低声问:“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悠悠说,外公家以前是诗书世家,也曾发迹过一阵子,但因为成分不好而被打击,后来只剩下这个宅院。外公心胸宽阔,他说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要勤劳踏实,取财有道,就是值得骄傲的。

怪不得悠悠年纪小小就有那种心理素质,她行事有自己的准则,即使是捡拾垃圾,也没什么值得羞愧的。

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纪悠悠也是在意外人的议论的,所以她才每次捡拾垃圾之后都洗手。她有五套校服,每天都换下清洗,她生怕被人说一个“脏”字。她虽然有自己的准绳,却也不能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拜高踩低,乐于结交有钱人,而对于不是那么富裕的人,做着不是那么体面工作的人,总是冷眼冷语,唯恐避之不及。

这种环境中,谁又能坚持自我,不为外力左右?纪悠悠就好像是这个被钢筋水泥丛林包围的复古四合院,虽然有自己的坚持,却仍无法完全保持自我。

易聪在悠悠家用了晚餐,悠悠外婆做的小菜清淡可口,他忍不住吃了两大碗饭。

临走时,他还应邀参观了悠悠的家,他看见挂在墙上的悠悠父母的婚纱照,爸爸戴着金丝眼镜,妈妈漂亮温柔,据说他们是高中同学,一起在大城市工作打拼,一年只能回来一两次。

这个家庭比他想象的要平淡高雅得多,纪悠悠家里没有堆积如山的垃圾,也没有贫困潦倒的生活,在这里,一切都看起来无比寻常。

除了缺席的父母,纪悠悠什么都有。

他在心里生出一丝怜悯来。

第二天,学校里掀起轩然大波。

学校的公告栏不知道是谁做了板报,上面有拍摄的纪悠悠和易聪一起推三轮车的照片,旁边的板报赫然写着:“纪悠悠的破烂同伙竟然是他!”

旁边除了七扭八歪写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所谓爆料之外,不知道是谁在两人的照片上画了一颗大大的心。

这一整天,大家看易聪的表情都很古怪。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易聪的一个好朋友才悄悄地走过来,鬼鬼祟祟地问道:“你跟破烂王真的是那种关系?”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把易聪叫到办公室里长谈了一番。和其他风言风语谈论是非的同学不同,老师并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细细盘问其中缘由,她只是跟他谈了一些学校的琐事,又问了一些关于纪悠悠的事情,然后,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阵子辛苦你了。”

之后,他和纪悠悠分开了座位。易聪被调到第三排,纪悠悠在最后一排。

但即便是如此,纪悠悠也没有被影响到,她仍然和易聪很要好,两个人会一起上自习,一起去图书馆借书,还一起讨论看书的心得。

但是谣言,却越来越凶猛起来。易聪也受到了牵连,甚至在一次体育课上,有人朝他扔喝剩下的塑料水瓶,瓶盖没有拧紧,半瓶子水都泼在他头上。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弯下腰捡起水瓶子,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从那以后,纪悠悠再也没有捡过旧物,但这并不能让她更好过,总有所谓易聪“旧日好友”来指责她,说都是因为她,让那么受欢迎的易聪也列入了被打击的队伍。

“纪悠悠,你放过他吧!他跟你不是一类人!”为首的女生表情倨傲地看着她。

因为流言蜚语,从分开座位之后,易聪再也没有跟纪悠悠说过一句话。

纪悠悠也再没有主动找过易聪。

直到有一天,妈妈在库房里喊易聪:“杂物都堆满了,什么时候让你同学来取?”

他忽然发觉,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他跟妈妈说:“都扔了吧。”

曾经互相欣赏的朋友,此时此刻,却再没有联系的理由。

纪悠悠从小在外公的教导下读《庄子》,看《论语》,她欣赏那视俗世中的相位为腐鼠的庄周,也欣赏“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孔子高徒。

不为俗世认同,却保持自己高洁的人,是多么逍遥自在。

对于杂物,很多人称之为垃圾,可垃圾也有自己的用途。世上没有完全无用的东西,也没有无利于社会的人,比如她,父母一年才能回来两次,很小的时候就有孩子在背后议论:她没爹没妈,是个垃圾,没人要。

人不分贵贱,世界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有它的价值,外公这样说。

捡废品的习惯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养成的,一直到高中,塑料瓶从一角钱一只降到一角五两只,但她的成绩一直都稳定在班级前十。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垃圾不是无用的,她也不是。

但其他人看她的眼光,依然充满异样,这么多年来,她少有朋友,即使她每天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别人依然认为她是脏兮兮的“破烂王”。

上了高中,她有了朋友。易聪是个特别好的人,善良、优秀、阳光、帅气,他从不像其他人那样看她,他欣赏她,和她探讨很多问题,甚至有时他遇到不解的事情,也会来请教她。

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这个朋友。外公说,这个男孩子是很难得的,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眼界和心胸。

她明明很珍惜的朋友,却还是失去了。

失去易聪之后,纪悠悠再也不捡拾杂物了。她成绩优秀,待人温和,喝完水的矿泉水瓶,她看也不看一眼,就丢进垃圾箱里。

人总是要慢慢变得完美,怪人是不会有朋友的。被抛弃的,不仅仅是矿泉水瓶,还比如,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怪癖。

无用的东西,就应该抛弃。

高二上学期,纪悠悠的父母第一次来参加了家长会。其他同学都是一个家长,她的父母,要么不来,来了就是一对。

那天,所有参加家长会的家长全都讶异地看见一对璧人从拉风的七系宝马车上走出来,悠悠的爸爸戴着斯文的金丝眼镜,身穿阿玛尼西服,手上戴着伯爵的机械表,脚踩着锃亮却说不出是什么名牌的鞋;悠悠的妈妈穿着灰白色的貂绒外套,拎着爱马仕的包包,戴着卡地亚的手环、戒指和耳钉,踩着菲拉格慕的高跟鞋。

他们两人一路慢行走进了教室,在那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家长会结束之后,悠悠的父母特意跟班主任老师谈了很久,又细心地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有眼尖的班干部看见,悠悠妈妈用的那支笔,是很漂亮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笔。

家长会后,那只笔就被悠悠随意地放在笔袋里,有时候拿来写写作业,有时候就在桌上随便一放,好多女生都围过来传看,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已。

那之后,悠悠在班上渐渐变得受欢迎起来。每到下课时间,总有不同的女生和悠悠一起手拉着手上厕所;午休时间,她们和悠悠一起吃午饭,互相品尝对方饭盒里的美味。

同学们说,悠悠的父母在大城市里做着大生意,因为公司大,所以不能经常回来。悠悠的家境殷实,以前捡破烂,不过是有钱人的消遣游戏罢了。

纪悠悠比以前开朗多了,她拥有了很多朋友,只是花团锦簇的朋友之中,再没有一个叫易聪的男孩。

她也去跟他说过话,但是易聪对她的态度和对跟其他同学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易聪过生日的时候,她也去参加了,人群簇拥之间,她看见他的脸在烛光跳跃之中若隐若现。他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许下了一个心愿。

她很想知道,他许的是什么愿望。

但她知道,他的这些愿望,已经与她再无关系。

高中的光阴转眼而过,高考之后,同学们奔向不同的大学。最后一次散伙饭上,大家彼此祝福,很多人说着说着都落泪了,有的人抱在一起痛哭不已,有的人在同学册上写着什么。纪悠悠有点鼻酸,喝下一口饮料之后,身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竟然是易聪。

他坐在她身边,两个人谈了今后要考取的学校,竟然一个在广东,一个在西北。

听他说出志愿学校后她一阵沉默,曾经朝夕相对的同桌好友,离她越来越远,终于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我微信上有你,以后常联系。”二人沉默了片刻,易聪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心思,如此说道。

离别总是伤感,她轻轻微笑,眼底却有一点湿意。

他递给她一件东西:“送你的。”说完他就站起身,和他的死党们一起谈天说地去了。

回家之后,纪悠悠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盒子,里面安静地放着一张照片,和一张卡片。

照片是她高一时刚刚捡拾完垃圾,手上拎着一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空瓶子。她一只脚高高地抬起,很开心似的奔跑在操场的阳光下。

那张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她从来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竟然有如此开怀的笑容。

其实,她的父母从来不是什么公司的大老板。他们只是在大城市的普通企业里打工的中层干部,收入虽然不错,但远不到可以使用那些奢侈品的地步。

车子是租来的,那些衣服配件都是父母放弃了年终奖,跟老板借来的道具而已。

在这世上,能保持本真不为外物影响的世外高人有几个呢,虚荣或者世俗,谁说不是成长的附加产品?人在天真纯粹的时候保持本色容易,但当她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见过越来越多的物质,能甘于清贫做她自己的,又有几个?

纪悠悠不过是付出了成长应有的代价而已。没错,她是变了,但这样的变化又怎么能说是不好?她现在有很多朋友,她们与她朝夕相对,她生日时有人祝贺,生病时有人关心,取得成绩时有人恭喜,只有羽毛相同的鸟才能聚在一起,若她不变得与她们一样,又怎能收获这样的人气?

清高自我者寡,趋炎附势者众。她不想做特立独行的另类,她害怕孤独。

她苦笑一下放下照片,展开卡片,上面是易聪手写的字迹:

我很想她。我曾经许下一个生日愿望:希望她做她自己。

仿佛有什么利剑似的东西刺中了她的心。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易聪对她再没有以往的关心和在意。如果起初是因为流言蜚语的话,那么后来,就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率真直爽、简单坚定的她。

她一根根拔下真实的羽毛,换上了虚假的外衣,和本来跟她不是一路的朋友在一起,那其中,甚至有当年**她和易聪、造谣生事的人存在,可她明知道,却还是跟他们做朋友。

她却失去了最初的挚友。

同学会后,她独自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为了她最该珍惜的朋友,更是为了,她丢弃的那个自己,那个她曾经视为垃圾丢弃了,却被易聪珍视着的自己。

泪水打湿了照片,晶莹的泪珠下,照片里的女孩,原本微笑着的脸,因为自卑里布满了欺骗自己的谎言,微微地扭曲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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