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他倒了杯茶,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想想今天的一切,特别是这个冒用着他表妹名字的莲儿姑娘。虽然知道她是冒名而来的了,但是对她还是充满了好奇。她让他叫她莲儿,减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减少对他的防范。她是不是跟小九也是这样的?显然她对别人不都是这样,他注意到她始终称呼他大哥新天为大少爷,新月为月小姐,她在高老板的店里和月华轩的时候说话都很稳重。今晚在店里的时候,她一直保持着对他和对高飞的礼貌,但是有距离的那种礼貌,而且距离非常的远,遥不可及的那种。然而刚才临分手的时候,她又突然显得有些顽皮,也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步,让他觉得很亲切。早上他第一次碰到她的时候,她看他的眼光也很亲切。这是一个有点难以捉摸的女孩子,他确实很想知道她更多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莲儿开门到了院子里,这么晚她出来做什么呢?他轻轻打开门,发现这丫头居然在月光下跳着舞蹈,很快他发现那不是普通的舞蹈,而是姑姑当年改编的关西剑舞,显然这丫头以前不会武功,应该是这两年到了唐门之后才开始练的,所以把这套剑舞比划的真是像舞蹈。这套剑舞本来也是在晚上练的。很多人都以为武功应该是晨练开始,其实是需要根据气穴走向特点,根据天时气节来灵活变更的。这一点晓晓姑姑把握得非常好,从而新杰也获益不少。

这丫头以前一定是有舞蹈的底子,而且在舞蹈上一定是很有灵性,所以虽然舞出的剑气不足,但是优美远胜这套剑舞本身,在她舞出来,与其说是武功,还真不如说是舞功。开始他觉得很好笑,后来逐渐地不得不佩服这丫头的能干,把一些她因为功力不足,力道不足,无法圆满完成的动作变成了优美的舞蹈动作划拉了过去。虽然在杀伤力上肯定是不如原来的关西剑舞,但是从灵便上来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在很多变化中暗藏了很多可变化的杀机和防范。不知道这些是她自己悟出来的还是奶奶或是别的人教的。如果姑姑有一天能够看到的话,也会对这些变化大加赞赏的。

“既然看了这么久了,不指教我一下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难不成你开门出来是为了看月亮?”这丫头说话就是不饶人,但是没有让他觉得不喜欢,反而搞笑。

“我向来只看舞蹈,不会教舞蹈。”他慢慢从屋里走出来,跟莲儿一起靠在花廊上。

“唉,我就知道我很笨的,总是练不好,像乡下的村姑跳大绳,回头奶奶又该说我懒了。”

“哈哈哈,谁说的你像在跳大绳?”

“玉小姐。”是新玉,新杰一听就知道这个姐姐是很刻板的人,任何东西都要中规中矩,显然是接受不了这丫头的这些圆滑的变化。

“你确实需要好好练练气和力道,不过你的舞蹈跳得很漂亮。”

“真的吗?”莲儿睁大了眼睛认真地问他。

“真的,轻灵飘逸。”这倒是实话,他认识的艺伎中,舞蹈最好的当属花露,花露的舞蹈,艳字当头,媚倒是真的,但是飘逸倒是真是说不上。而莲儿演绎的这套剑舞,跟那些声色场所为了取悦男人的那些完全不同。所以轻灵飘逸是绝对的。对于一个没有什么武功根基的女孩,能把这套剑舞发挥得如此灵动,也真的是舞艺高超了。

“谢谢你三哥。”莲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的月亮。“我很小的时候,经常看着天上的月亮,听奶妈给我讲嫦娥的故事,后来开始学舞蹈,我觉得自己要跳得像飞起来一样,才能够像嫦娥姐姐一样美,所以我每天好努力好努力,一定要学好音律,学好舞蹈”说到这里,她眼里有一点点泪光,没有再说下去,显然是想起了过去的家人。新杰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仿佛也跟她一样有一点点泪光。他从小跟着姑姑长大,上面虽然有姐姐新玉,下面有新华和新月,但是这些姐妹都有自己完整幸福的人生,而且说实话,他也很少跟她们真正相处。而声色场所里的那些女子,往往不是在台上歌舞,就是跟着他的朋友们坐在一起划拳喝酒,甚或在床上跟他风云际会。他很少这样安静地,正面观察过一个女孩,跟她单独慢慢地聊天。晚风轻抚着她刚才因为舞动而略显凌乱的发丝,新杰敏感地从风中闻到了从她身上飘来的一种淡淡的甜香,说不清是什么花的混合,也许是兰花还是玫瑰。刚才在月华轩的时候,他略微曾经闻到过一点点,如果不是他感官特别灵敏,一定不会发现,现在也许是她运动之后热了,气味散发出来。接下来他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靠着花廊的柱子。新杰知道这个女孩心里一定有比常人痛切的伤口,他不愿意去问,就这样默默地陪她呆着挺好。

过了良久,莲儿温柔地看着他笑笑,“早点休息吧。”他点点头,各自回房。这次他没有顺手关上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自己下意识的希望今晚还能看到她。莲儿很快进房间又拿着一个大陶罐出来,显然是去院门口的茶水间装水。唐家的老宅,虽然叫老宅,其实是设施很完善的。当年为了方便在每个院子门口都有一个独立的石砌的茶水间,里面只有煤炉,大水缸,煤和铜水壶,一般晚间都是文火温着热水的,以备洗漱之用。唐门的每个少爷姑娘都有自己的丫头和仆妇,所以每个院子都需要用很多热水。这样只需要把煤和水用车大批推过来,就不用麻烦从很远的地方端热水过来。新杰向来独来独往,虽然在唐庄,京城他常驻的地方都会有照顾他的姆妈之类的,但是他没有带着他们出门的习惯。显然莲儿在这里也是自己照顾自己。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她提了一大罐子水回来,发现他还在看着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新杰突然想起来他的一个朋友阿志,有一天晚上找他和另外几个朋友喝酒,让他们猜他最大的烦恼。猜了半天都不知道,最后阿志自己说,“关西婆娘的臭脚。”他当时觉得很是可笑,但是居然周围几个人都有同感。据说阿志的婆娘经常晚上不洗脚就睡。其他几个男人家里居然也是如此。男人脏就算了,没想到女人也这么脏。阿志反复教育他,下聘之前一定要先去相一相,别又去折腾回来一个兰馨或者一个像他老婆一样的臭脚。看来人和人真是很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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