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如今纷乱,各国之间前线打的火热,动辄互相倾轧,战线每月都会向内地延伸,着实让人们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战火波及。

高门大户们依然是每日的钟鸣鼎食,但底下的穷人们可没那么多依靠,每日靠卖苦力气赚的几个大子勉强糊口,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因此一些看着有利可图小商小贩们凑在一起一合计,竟然发明出了一种名曰“瞪眼食”的大锅饭,每日专供这些苦劳力,一来二去的反倒生意红火。

何谓瞪眼食,其实就是一个大锅里用开水熬煮上肉,再加些味道浓郁的香料做调味。等到泥腿子们每日傍晚下工了之后,带着点馒头干粮,一人一个大子一筷子,能从锅里面捞出什么吃食,全看你自己的运气本事了。

其实说是里面都是好肉,那不过是小商贩们吹擂出来的,所谓的肉全是些猪肉铺卖剩下来的下水料,加上点各饭馆们剩下的剩菜,或是老死的肉质酸涩难咽的老马肉,难吃是一定的。

奈何这年头能活着都是烧了高香,连一个黄花大闺女不过只值五两银子,多少穷苦人家卖儿卖女就为了一口吃食,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是苟延残喘也要喘过去今儿个的太阳落山。

因为里面的东西不确定,夹上一块鸡腿的是一个铜子,夹上一块带毛的下水也是一个铜子,因此很多人都会用个筷子在里面捞上许久,一直捞到队伍后面等的不耐烦了最后骂骂咧咧的才算完事。

“老黄,不是我说你,就凭你这一身的本事,待在这里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挤在一起实在是憋屈,不就是输给他苏青黄一场吗,不丢人。你这身手若是放出风去,不定有多少大户人家愿意招揽,就是给他们看家护院的,也比在这排队吃瞪眼食强啊。”队伍的末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对着他身前的精壮汉子说道,其实老爷子不过五十春秋,可长期的营养不良吃不饱饭让他看起来活像是到了人生七十古来稀。

黄正国看着前头排着的队伍,低头不语。高门大户人家的饭碗哪里是那么好端的,肋下的伤势仍然会在夜晚疼痛难忍,他没苏青黄的条件,这点伤再拖下去耽误了时辰,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要不是惦念着干娘年纪大了走不了院门,黄正国其实是有打算离开乌眉镇去青郡的其他地方讨口饭吃。

出神的功夫,已经轮到了黄正国来捞一筷子了,武修自然与一般人不同,手眼灵巧何止强过十倍,所以蜻蜓点水就捞到了锅里面最好的一块。简单的对付完几口之后,擦了擦嘴,最后黄正国还是想着去李宅一趟,事情办砸了,主人家的交代是一定要给的,这几天右眼皮一直在跳,再拖着真惹出了什么祸事那真是得不偿失。

李家的大门好找,但后面一处的小门却是鲜有人知。黄正国一路来到了李家宅院的后面小门,自有人在那里守着,说明了来意,小木栅栏门一开,黄正国打眼看去,院里与外面的街巷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片洞天。

如今节气其实离着花红柳绿还有半个月的功夫,但这李宅院落中已经是一片藏不住的生机气象。景色虽美,黄正国的心是一点都不轻松,看着角落处的花团锦簇,大红牡丹花那是还有近一个月才能开花的。

能以人力干预天命节气,如此能耐,不是他这种小小的淬体境能够揣度的,难道这里面藏着一位心动境的老祖。但人都到了门口,哪还有不进去的道理。

李凤言在院子正中间坐着,面如冠玉,看着黄正国来前,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招呼了一下让其坐下,拿着小酒壶给自己和黄正国各倒了一杯。

黄正国坐在椅子上,屁股是只敢沾一个边的那种,好似上面全是钉子,后背绷得那叫个直。他自己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当不起李家二少爷的一杯酒水,但这杯酒又不得不接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黄正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这口酒喝得有些战战兢兢。

李凤言一切自看在眼里,看着黄正国面色凝重脑门上都快出来了汗滴,才开口问道:“老太太身子可还康健。”

这一问,整个院中的气氛都是凝固,然后是让人心闷的静默。

片刻之后,黄正国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开口说道:“干娘一切安好,有劳李公子挂心了。”

李凤言把玩着手里的青玉酒杯,葡萄美酒夜光杯,酒壶里的这点葡萄酒是今年刚上的新酿,底下人为了讨好特意送过来几坛让他尝尝鲜,必须搭上青玉夜光酒杯才不至于糟蹋了。

“黄兄真是难得的孝顺之人,为了点银子场面在拳场上拼命,不过是想给老太太博一个安稳晚年,只可惜当初黄兄的亲娘命不好,没活到今儿个,要不然两位老姐妹住在一起,想来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如今这么孤苦伶仃。”李凤言笑着说道,本是和曦如院子里春风拂面的微笑,但看在黄正国眼中,总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森然。

黄正国紧握着手心,指甲因太用力嵌入肉中也浑不自知,終是站了起来粗声闷气说道:“李公子,我黄正国一个大老粗,何德何能能当的起您一个兄字。我这人生的是一副直肠子,喜欢有话直说,所以你李公子别嫌我粗鄙。”

“拿了您李家的钱却没把事办成,是我黄正国无能,您要打要罚还请明说。至于银子还请李公子您宽限几天,实在是那点银子用来把老太太住的房子简单修缮了一下,起码要让它在这季节不漏雨才行。老太太对这事情毫不知情,亲娘走了,这干娘是在下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还请您老大人有大量,别为难她。”

黄正国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索性把事给吐露的干净明白。

“虽然在您李公子面前说这话有些不自量,可是如果您能放老太太一马,以后刀山火海,您若有事,但请吩咐,黄正国拼了这命,也帮您把这事给办圆满了。”

说完这话,黄正国的心头如吊了多桶水,七上八下,不知道李凤言接下来会做何种反应。

之前在台上认输是觉得不值得把命搭在上面,不过如今人家找上了门,张口闭口都是老太太。黄正国性子虽闷,可不傻,很容易想到些大户人家的险恶勾当。每个人在心里都对自己有一个价码,黄正国不喜束缚习惯了自由自在,不过曾经的老娘和干娘是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如今老娘没了,干娘便成了他唯一的牵挂,这就是他的价码。

李凤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浅笑道:“黄兄这是多想了,在下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谁能料到那苏青黄玩了个扮猪吃老虎,现在我真是吃不准这小子之前的破烂德行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给人看的,不过没关系,无论他最后如何蹦哒,这结局都是注定的。”

“不过事情办砸了总归是我实力不到家,误了李公子的事。”黄正国站在一边,看着坐在一旁的李凤言,明明比他矮上几个头,却又给他一种难以言明的压迫之感,仿佛他才是那个坐着需要仰视之人。

“我说过了无妨,不用放在心上,黄兄要是还缺银子的话,可以跟李家的门房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李家别的或许会缺,唯独不缺这点银子。老太太年事已高,总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黄正国摇了摇头,“多谢李公子的美意,暂时是不需要的,只是我今天来本是想负荆请罪的,没想到您大人大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我黄正国白承了您李家这么一个人情,要是不做点什么,晚上回去连睡觉估计都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

黄正国说到此处,脸上涌上了一丝狠厉,竟以手为刀直削掉了自己的大拇指,鲜血滴答落于草地,黄正国身子颤了下,可一声没吭,只是弯腰拾起了断指,放在桌上。

“您也别嫌弃这点东西污了您这块好地方,黄正国还是那句话,虽然身手不济,但往后您吩咐的一件事,我定然拼了命的帮您办成。李公子您是大忙人,我就不打扰了。”说着,黄正国朝着李凤言躬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去,李凤言一言未发,没有阻止。

直到黄正国出了小门。

旁边有下人心腹出声问道:“公子,这就把他放了?”

李凤言把玩着手里的青玉杯子反问道:“要不然呢,他主动过来的,就算我不放过他要了他的命,又能换来什么,是能值银子还是能给苏青黄添恶心,都不能,还不如放回去,一个马上淬体三境的,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况且这人,实在有点意思,事情没有办成,未免我的怪罪以及心中有所牵挂,留下一根指头两不相欠,把指头好生保存,这种人,定有一天回来亲手取回这跟断指,到那时,此人心境,我竟是有点期待了。”

“呵呵,二弟说的没错。”背后有笑声传来,随后人影上前,原来是李羡言一直在后面看着,这时候才出声。

“大哥。“李凤言规规矩矩见礼貌说道。

“不过是凑巧路过这里听了会闲话。”李羡言轻拍了下自己这个弟弟的肩头。

“老爷子说有要紧的事找我,顺便过来看看,他老人家的脾气你我都知道,晚到了发起火来谁都遭不住。”

“嗯,担着李家的担子,大哥真是辛苦。”李凤言低眉顺目的说道。

“只是二弟你也要多为家里操劳些,别整天都只顾着投壶听戏的闲耍,李家最终还是要交到你我手中,别到时候误了李家的百年基业。”

李凤言摇头说道:“大哥你就别难为我了,我实在不是做那些事的料子,这几年幸好有大哥你在前面担着。得,不说了,听说花船上的那位秦姑娘今天难得开了唱腔,琵琶那是一绝,家里的事全托在大哥身上,我就先去了,说不定秦姑娘一高兴,招我做了入幕之宾,大哥可别眼馋。”

“你啊。”李羡言无奈摇头,看了他一眼。自去了前面。

李凤言也起身准备出去,只是路过院里的一处角落不经意的一眼。恰巧看着到了一边地里的一条小蛇不住的在地上死命挣扎,可蛇头处,一只螳螂两只双钳一直死命的抓住了那点鳞片,无论小蛇怎样挣扎都不得挣脱,直到皮开肉绽,最后咽了气,那螳螂才趾高气昂的跳下了蛇头,蹦哒到了草丛中消失不见。

李凤言像模像样的耍了两招螳螂拳,别说,还真和那只螳螂有了七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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