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郡多江水,漓江为最,作为郡中的漕运枢纽,每日来往商船以百计,江宽千丈,碧波千里,嶙峋波光,成就了青郡鱼米之乡,岸边沃野的美名,由是自古就有着不少的野史传闻。

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是千年前漓江曾出了一条真龙,这事直到今日仍广为流传,岸边的渔民说起比事,眉眼间的肆意飞扬,就像是真龙是从他们家炕头飞出来的一样,与有荣焉。

当年江中一条漓蛟,吞吃了整条漓江乃至青郡百年的无上气运,终于脱了俗角,化蛟为龙,盘踞漓江作恶多年,无人可降服。

当时的天下刚刚归了赵家,赵家君主曾经许下重诺,谁能擒此蛟龙,可得三座名山三百年,这三百年间,山上的大道气运,珍宝灵果,乃至一切生灵,皆任由山主及后人支使,无需通报朝廷,这已经是重到不能再重的赏赐了。

据传当时灵神境的圣人来了不下三位,三人合力,与蛟龙于漓江之中斗了一天一夜,终是那畜生占了地利,三人一兽各负伤而归,谁都没讨到便宜。

終还是天师府当年的开山祖师出手,用无上神通将一方山水化为掌中三寸洞天,以此雷霆手段强势镇压,把那孽龙生擒。

圣上大喜,钦赐三座灵山,最后天通道人以其中一座龙虎山为根基,创立天师府,大开山门广收门徒,如今府中天师早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香火绵延千载不绝,于东赵之中现今仍为武道之首,实属难得。

今日虽说漓江风平浪静,离岸几十里处仍鲜有人烟。这个时候一般的商船该是在白家的码头吞吐货物,那些打渔的更不愿在此久待,只愿在岸边附近捞上两网糊口。

当年的孽龙听说后来被囚禁在龙虎山上,以一身龙骨定住了龙虎山的无上运道,连当今的天子亦不愿过问。

不过龙性本淫,谁敢保证当年它在这江里盘踞几十年,没留下点什么种,就是那一身龙血染得江水猩红胜火,说不定有机缘的鱼虾吞吃下去,也会得了个一麟半爪,身形暴涨。尤其是后来有打渔人赌咒发誓曾在江心看过长达十数丈的长物,似鱼非鱼,似蛇非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从那以后,再无人愿来江心,来往船只亦会避过这一区域。

可江心本是风平浪静,万里无云,转瞬间竟是变为云海翻滚,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灰云,遮天蔽日不说,更是缓缓压向江面,把一个好端端的大白天几乎变为黑夜。

这场景,如果有年老人见到,定会说是像极了百年难见的天狗吞日,幸亏附近无人,否则江上骤起浪涛,如楼船这般尚可自保,一般的小商船,怕是顷刻间就会被打翻入江底,喂了江里鱼虾。

云里,有轰隆威严万钧之音响起。

“许骁,老朋友来此,何不赏光一见,在这青郡枯坐了这些年,难道真如世人传言磨平了性子,老老实实当个保境安民的郡守。”

伴随着这位的话语,云海中有滚滚闷雷之声,愈发的压向江面,瞧这架势,是要直接与江面合二为一。

值此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前一瞬还空无一人的江面,忽有一道身影立于其上,狂风巨浪不能动其身形,连天上狂雷如银蛇起舞,都无法落于他周身三丈之内。

“止。”江上有轻喝声道,这声音本与雷声相比几乎微不可闻,却又莫名的盖过了雷霆轰隆,天上浓云下压之势立时停止,灰云翻滚的仍是剧烈,却始终不能更进一寸。

见许骁终于现身,云上又有声音清楚说道:“几十年未见,没想到你许骁都成了一郡的父母官。每日操持着百万人的吃喝拉撒,修为还能更进一步,难道真是这青郡有天大的好处,让你能收住心神甘心守在此地,可我也懂点奇门术法,纵观青郡前后百年气运,怎么看都不像是人杰地灵之地。”

许骁立于江上,望着江上云起,凝重说道:“青郡非你来之地,你该做的,是立于庙堂之上,辅佐着姓赵的天子保境安民,御敌于国门之外。前线的败报一个接着一个,有你来这里的功夫,居山关上少不得又有千人魂归天外,孤魂野鬼的哀嚎之音,不是你烧两张纸钱念几句天尊道法就能宽心的。”

云上那人说道:“前线吃紧,底下的寻常将士还能勉强应付,可千余武修损失惨重,当世四国,除了海外仙山逍遥,东赵,西蜀,南唐,北越,数我东赵国力最弱,外有三国虎视眈眈,时刻谋划侵吞我东赵领土,内有王莲英把持朝政,看着平稳,却有大厦根基将倾之险。”

“有话直说,莫要啰嗦。”许骁不耐烦的说道。

云上沉默片刻,接着说道:“王阉人托我来传个话,青郡五年前所出百位修士已陨落十之八九,如今四国大战将近,边境烽火狼烟,青郡作为东赵十郡之一,需再出心动境修士二十名,以供边关征战之用。”

“你,便是再堕落,什么时候沦落到为那王莲英传话之人。”许骁抬头望去,语调极尽讽刺玩味,云上之人明显是被此话噎住了,良久之后,才压低了嗓子一声叹息道:“虽是欠了他人情替其传话,但是如此行径,的确辱没了先师之名。”

许骁嗤笑一声,好笑道:“好赖是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本事未有长进,脸皮修炼的倒是愈发厚实,不知是哪位夫子教的你这立牌坊的本事说辞,嘴上阉人阉人的叫着,这些年你的行径与他王莲英,又有何区别,狼狈为奸,区别的,只是狼狈而以。”

既然许骁主动撕下了面具,云上之人索性不再端着,反唇相讥道:“呵呵,千年前,天通道人曾断言青郡如今能育出蛟龙,千年后定有真龙现世,那老道人一手天道推演之术无双,只不过这千年来青郡因被当年蛟龙吞吃气运,始终没有恢复完全,修士修为进境位于十郡之末,因此这说法逐渐被人淡忘。你许骁当年特地选地于此,除了你是生于青郡,难道就真没有打了这方面念头的意思。”

许骁豪迈大笑道:“王莲英这些年一直打着青郡修士的主意,所谓的,不正是那天通道人嘴中所谓的真龙之士,可惜老东西没有如愿,再找不到,他那被供奉于庙堂之上,享五百年香火的谋划怕是要付之东流,到时候如你这般狗腿,又该是怎样的结局,是被万人唾弃,还是开棺鞭尸。”

“不管结局如何,只怕你许骁都没那个命看到了。”云上之人说到此处,已变了腔调,声音再无之前温淡,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云海之中雨意横生,风雷阵阵,之前本被许骁镇住的江面,重新波涛汹涌。

“既然你许骁满口大义,那我就先送你一场倾盆大雨,让你清醒清醒,须知世上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你许骁独醒反倒是醉。”

言罢,云中雨水已成型,看起来只是万千寻常雨滴,但每一滴之中,都有着金光点点,如果有好事者拿起一滴过下秤会发现,小小的雨滴竟然足有百斤。

每一滴落在地上,都会直接洞穿地面,这是到了分庭境界才会有的大神通。踏入分庭,即便是初入此境界,那也是过了庭院登堂入室,绝不是离合之境所能相比的。”

许骁凝视着万千雨滴坠落,声音悠然说道:“都知道我许骁好酒,刚好这漓江江心之水取出,是酿酒的绝好材料,你远道而来,我就以水代酒,让你喝上一杯。”

说着,许骁右臂抬起,未见有其他动作,江心自有数十丈漩涡而成,自漩涡中倒吸起一道粗壮水柱,水柱极速上升,最后狠狠地撞击到了天上之云。

至于周身雨滴,许骁仍是一声止字,那粒粒重逾千斤的雨滴就这么在半空之中静止,不起不落,画面诡异莫名。

“好一个言出随法,世人皆以为你在青郡画地自圈,除了老一辈们,几乎忘了你这煞星的名头,当年一人进出皇室如入无人,崇天门都因你出了三道裂痕,没想到你竟能再进一步,属实难得。”云上之人始终未现行踪,只闻其声,藏头露尾躲于云后。

见江面水龙卷袭来,云海中自有大片大片的灰云于水柱必经之路处凝结,水龙卷与灰云互相僵持。因为背后有整个漓江为后盾,此番的云水之争,还是由水占了上风,渐渐逼近云端。

“五雷法。”

云上有声如雷,道道银白惊雷肆虐,不停的轰击在水龙卷之上,十数次之后,水龙卷终于被雷电撕裂,散成水幕重新落在了江上,这是以自身雷法引动天地正雷的大神通,主攻杀伐。

许骁轻呵出了一口气,不屑道:“还是老手段,跟着夫子学了那么久,没半点新鲜东西,看起来刚才那一杯不够,我再请你满饮漓江之水。”

然后轻声说道:“回去告诉王莲英,我青郡儿郎征战沙场,便是身死也可笑慰平生,后方功德碑早立了数百,将来还会再添上数万,这,就是我青郡的气节。”

云上声音终于失色道:“你怎能到了这一步,许骁,你敢。”

许骁席江而坐,双手并拢,似是想捧起一钵江水,请天上之人同饮,可天上大片的灰云突然极速朝外面翻滚涌动。

“晚了。”许骁轻声说道,随后将手中江水凝于指尖,直指远处灰云逃窜之方向。

那点江水之中,似有奇异景象,有草地山川,有琼楼玉宇,更有点滴行人,这与之前雨滴中的金色光点全然不同,金光是死物,而这江水之中,尽是活物。

云海逃窜极快,可那江水更是如离弦之箭,瞬间没入云端,这一次,百丈厚的云层如利刃穿入豆腐之中,浓云再如何挣扎,也不能起到分毫的阻拦。

紧接的是云内之人的一声闷哼,然后更加的极速离开,何止一瞬千里,眨眼间离开了青郡属地。许骁懒散的抬眼望去,浓云下方的村镇,下了一场春雨。

“好雨知时节,那地方是花头县的方向,今年说不定会有一场好的收成。”许骁颇满意的说道,“只是一场雨中带血,说不定会引起恐慌,还是要派人过去安抚,莫要出了乱子。”

“希望夫人的鼻子,别闻到了我藏起的那坛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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