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悸之感。”苏青黄捂着心头。

本是秦如是难得的第二曲,苏青黄正抓紧功夫吸纳天地灵气,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正在入定之中,苏青黄猛的睁眼,内心是擂鼓般的跳动,几让他胸口沉闷,踹不出气,这对于已经身为修士迈入大关的苏青黄来说,是极不寻常的。

“是出了什么事吗?”

见其余人等专心沉醉于秦如是的筝音之中,无心其他,苏青黄偷偷摸到了窗户旁边,看着远处江水海天一线,因为距离太远,不是很能看清楚,可江中的波涛翻涌,天际乌云压顶,还是能勉强看出来的。

只是接下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浓云消散,波涛平静,一切又似未发生过,可他刚才又的确感受到了几近窒息的压迫之感,那江上之景象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力,如果是后者,又该是怎样的大能圣人,苏青黄心情沉重,觉得今天这一趟出行心愿未了不说,又徒增了三五烦恼事。

而此时筝音终止,众人明显是在兴头上,意犹未尽。

不过楼船中秦如是的规矩,一日之内小弹两曲已是极限,楼船不比其他地方,可以凭着一个大家公子的身份随意要求清倌人,不仅是有花魁芳名的秦如是,连次一级的姑娘们,都是各有各的规矩,能讨的谁的芳心全看各自的本事。

当然,如果有姑娘真腻了这种日子,动了真情想要跟着哪位公子居家过日子的,拿出一笔不菲赎身的银子,任凭离去,楼船从不追究,甚至还会送出一笔娘家的嫁妆钱。

底下有小厮前来引路相送,这已经摆明了送客的意味,有公子识趣跟着领路的人离开,外面自有事先停泊好的小船等着接人,可也有想要执意留下来的,以图在无外人打扰的时候跟姑娘说两句贴心话,成不成且另说,总是要在姑娘的心坎里留个印象。

李凤言作为今天的听客里面,身份算最顶级的那两三位,他留在了这里,其余人多少是要给面子不打扰的?苏青黄也待领着小茴出去,但刚走了一半,有月儿在半路中悄悄拦下了苏青黄,说是待会还有事情相说,事情有点隐秘,小茴楼船会差专人送到苏家门口,还请苏公子放心,以楼船的实力,绝不会出一丝纰漏。

开始小丫头是不乐意的,男女之事她不懂,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那女子留住自家公子的险恶心思,刚要说话,公子竟是在耳边轻声告诉自己先回去。这怎么成,既然同来,该当同归,这是姑娘曾教过她的道理,小茴想要据理力争,只是一回头看到了公子的眼神,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无法说出口,最后只是悻悻的说了句如果被姑娘知道了你来这种烟花之地,看你该如何解释之类的狠话,跟着负责护送她的汉子上了外面的停船。

苏青黄被月儿引到了楼船的另一房间,说是房间,并不是闺房这种可以引人遐想一二的,而更像是一个会客之所,屋内无人,三五把椅子一张方桌,上面摆着瓜果点心,月儿说了声请公子在这里稍候就先退了出去,独留苏青黄一人。

苏青黄拿起桌上的点心也不客气,听得久了,这半天的功夫肚子早饿了,尝了一口核桃酥,能吃的出来,做这个的师傅的确有独门手艺,酥脆而不甜腻,可惜跟木心的比起来,又是逊了一筹。

说起自己这位未婚妻,今日回去该如何解释,也是个天大的难题。难不成说这秦如是是为夫心中的一点执念,呵呵,吴木心性子恬淡不假,眼中却是最揉不得沙子的。

“苏青黄啊苏青黄,你何苦来哉。”

这边有苏青黄长吁短叹,那边是李凤言理不清的纠缠,其实说不上纠缠,毕竟李凤言的言谈举止规矩到不能再规矩,学的了一身孔圣人的礼法之说,就是楼船有心干预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的。

秦如是仍是面若桃花粉嫩的笑意相迎,两人对座,说着些有的没的,只是脸上面具带久了总是会疲乏,等哪一天这张面具真的忘了摘下,真是会让人迷失了本心最后活成面具之人。所以秦如是在连打了优雅的两个哈欠而李凤言仍没有领会之后,已在心里颇有些觉着李凤言变得比以前更不知趣了。

好在,李凤言再向往着秦如是身后女子闺房之中的旖旎景致,却还没到那种真的没脸没皮的地步,察言观色从小就跟着家人学会的,讲着见人三分笑脸,眼里更是要有细处功夫,当下站起身来对着秦如是微微施礼道:“想来秦姑娘风寒初愈,今日又劳神少许,实在是心思倦了,在下也有其他事情,就先不打扰了。”

“实在是劳烦李公子挂心了。”秦如是带着浅浅的酒窝说道,“也托李公子给李爷爷带声好,就说如是记挂着老人家曾经的指点,甚是感念。”

“如是有心了,爷爷也曾多次在家里念着如是,直说我们兄弟如果能有如是一般的才情,老爷子虽死也瞑目了,其实大哥还好,在下是真的略不争气的,丢了李家的脸面。”李凤言说到此处,微微垂首,一脸的谦逊。

“李爷爷实在太过抬爱,如是就是个楼船中一小女子而已,年幼时粗读过几本书卷,识得几个字,一点虚名被众公子们偏爱,哪里有什么才情。”秦如是的笑容是比江边最好的桂花栗子还要软糯,以至于李凤言有一瞬间的出神,然后赶忙掩饰过失态,起身告辞。

“对了,秦姑娘,我听说苏青黄曾携千金见姑娘而不得见,可今日看样子两位又分明是相熟的,实在是让在下不解。”马上要一脚出了大门,秦如是刚要松一口气,李凤言却是突然回头,出言说道,脸上是笑意难明。

“不过是觉着老在楼船外面枯坐着不成样子,最后见了一面,说过些话。况且之前苏公子在楼船之上险遭不测,于情于理,如是都是要多关注一下的。”

“原来如此。”李凤言一副了然之相,“这苏青黄真是得陇望蜀,家里藏了个吴木心还不够,还把主意打到了秦姑娘身上,实在是。”话未说完,李凤言已经是出了屋子下了台阶,白家之船早在一旁侯着,白元盛立于船头,看着李凤言下来,赶紧上去搀扶。

“来了楼船,还自命清高。”白元盛解气的朝江里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想来还记挂着之前秦如是帮着苏青黄折了他的面子。

又接着讨好的说道:“我相信李大哥早晚能抱得美人归,等到大比再做掉了苏青黄,青郡两大美人,尽入大哥之手,到时候,嘿嘿。”

李凤言并未搭理白元盛,只是两眼如鹰隼,紧紧的盯着楼船一角。

白元盛朝着船里招呼了一声:“白伯,开船,把我们送回去。”

“好嘞。”船里有人回应,正要开船,李凤言突然出声阻止道,“回去不急,天色尚早,先让船在离楼船三里处停着。”

“这是为何。”白元盛不解。

李凤言仍是眼神未离,一直紧盯着那个方向,良久后才说道:”因为苏青黄,还在楼船里头。”

苏青黄在屋里有吃有喝,也不无聊,屋里淡淡馨香,不仅是香料的缘故,也是因为一班子女子经常在此停留,一来二去,更是熏香了几分。

正把最后一个果子扔到了嘴里,身后的木门有被人推开的声音,苏青黄低头赶紧把果子咽下去擦擦嘴。人未至,这一身的让人舒心的清淡香气已是先来。

“这怎么把一桌的点心都吃了个干净,难不成你家里那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平日里饿到了,怎么样,我这里的核桃酥可还顺口。”秦如是翩然若仙,坐在了苏青黄的旁边,看着他笑的如白狐狸一样狡黠。

“秦,不,让如是见笑了。”苏青黄拍了拍身上掉下来的渣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才本是要喊秦姑娘的,只不过话临到了嘴边,还是心里念头微动,随即改口,秦如是初见他喊了声青黄,现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候,再喊一句秦姑娘,总是显得生疏。

“是我多心了吗,你我之间,似乎生疏了些。”秦如是心里伶俐,一眼看出了端倪。

这话让苏青黄如何回答,挠了挠头,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会觉着荒谬,不过之前的那一次险死还生,我应该是撞到了脑子了,所以很多事情的记忆变得模糊,如是姑娘莫怪。”

“是吗?”秦如是听了这话,黛眉轻蹙,不过转头又是舒展了开来,“那些在背后忍耐着的宵小,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苏青黄看着秦如是问道。

秦如是摇了摇头,“你这个当事者都不知道,我这个外人又如何能知晓,谁让你那天不知怎么的被迷了心窍,非要入了那姜念云的卧榻,到最后人家朱唇上的胭脂没有尝到,还几乎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

“这些,实在是记不得了。”苏青黄有努力的想要回想起当时的点滴,但片段零散不说,更是模糊的不能看,最后直把脑子想的发涨还是做了无用功,当下摇头说道。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秦如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真的。”苏青黄万分的诚恳,直点头说道。

“那么,你说要休了你家那位,然后八抬大轿娶我过门,这事,也都不记得了吗?”秦如是眯着好看的丹凤眼小声说道,全然不管听了这话,苏青黄是怎样的手脚冰凉,几乎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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