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龙头微侧,龙须浮起如水波纹,足以比肩整间房屋的大小,似乎不是很理解,这个在它心里弱小到不值得抬眼一看的小爬虫,眼神倒是略可一看。

不过便是如此也保不住这个人类的性命,前世种种,早让青龙与人类结下了血海深的因果,已是不死不休之局面。就是现在没多少神智,这份情感也深深烙印在血脉中。

苏青黄阖上双目,他的确是手段尽出,已然认命,只是临死之前,小有遗憾。

此去经年,这世间再看不到如吴姑娘那神色温和,安宁平静之面容。

龙息将至,蒸腾的火焰气息扑在他的脸上,蒸的他口干舌燥,连意识业已虚幻。他的那点身子与庞大的龙息相比实在不成样子,用赶海多年的老渔民的话来说,真像极了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

时间近乎停止,天地一片白芒。

突然有声音戏谑,自周身传来,却并辨别不出方向,“苏青黄,现在放弃是不是太早了啊。”那声音如此说道,苏青黄没有心力寻找,苦笑着在心里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难道你有法子破了眼前这危局。”

“我若是说,能呢。”那人声音听起来不大,想着也该是个年轻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超级系统之中生出了所谓灵智,但系统的声音苏青黄曾在刚入苏家之时听过,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之音,并不似这般的有人气儿。

“这世上总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既然选择直到这最后关头才出声,想来定是有所图的,说吧,此种境地,我也实在没有同你讨价还价的资格。”苏青黄在心头说道。

“嘿嘿,别这么想我啊,你要是死了,我也得跟着你一起陪葬,虽然我现在跟死了没太大区别,却总好过在这世间什么都不剩啊。”那人声音幽幽。

“既然你什么都不图,那还不赶紧想法子,再晚上片刻,咱两可真的连渣子都不剩了。”苏青黄没好气的说道,顾不得自己的体内莫名多了这么一位是祸是福了。

“好说好说。”那人嬉笑道,“只不过这个法子需要你作出点牺牲,要不然这么个大家伙,光凭我是没那个能耐的。”

“什么牺牲。”

“嘿嘿,解决这个畜生,我需要你,六十年的寿命。”那人说着,语气轻松。

“没有寿命做压,这团龙你无论如何都镇压不住,是选择横死当场,还是苟延残喘再图将来,决定权都在于你。”

苏青黄着实被这番话震惊到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应,人生百载,去掉这六十年,自己剩下的,不过十几个春秋,甚至一个运气不好,四五年后离世都有可能。

可如果此刻不答应,他苏青黄就会立时毙命,略作思量,他咬牙同意。

“行,我的六十年寿命你拿去,不过说好了,要是你挡不住那个畜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苏青黄咬牙切齿的说道。

“嘿嘿,放心,咱两如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再说了,就是随便一点的青龙精血,都够你受用一生了。这三块龙鳞石乃逆鳞之上,龙之精华,苏青黄,这是别人一辈子都交不到的莫大好运气,你小子偷着乐吧,瞧好了。”那人话音刚落,不知做了什么。苏青黄立时双膝一软,猛的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全身半点力气提不上来。

刚刚,就在刚刚那一瞬,他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顷刻间被全部抽离,这种疲倦晕眩之感,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若非拼着命强留住一丝灵识,苏青黄清楚自己会立刻晕死在地。

绕是如此,此刻如有旁人在侧定当看出,苏青黄本来的一头黑发已全是华光,如同饱浸了风霜。

“也不知会一声,说抽就抽啊。”苏青黄无力说道。

抬头望去,那人不知耍了什么手段,仍未曾现身,可他操控着苏青黄的识海之力,远比苏青黄这个主人来的熟练的多。

淡色烟雾化为道道井口粗的锁链,将青龙的龙爪龙身死死缠绕住,足有十多道。其中有莫名熟悉之感,正是他的寿命以虚化实,成为锁链。

青龙不甘受困,不仅全身死命的挣扎,口中龙息更不断吞吐,直激起了整个空间的剧烈震荡。

但这些龙息如同一拳又一拳打在了棉花套子里,雾气凝而不散,反而锁链其中的一股腐蚀之力更显诡异,极其克制青龙。眼叫着半空上那只孽畜挣扎的气力越来越弱,连着自身的颜色变淡,更像是朝阳之中的曦露,再有片刻,便会蒸发殆尽,但也要提防其垂死挣扎。

约摸着大半个时辰之后,苏青黄还盘坐于识海恢复自身,耳边有如释重负之声入耳。

“这畜生真是好神通,要不是早已死去千年,我还真拿它没什么办法,这种绝世凶兽,早算不上妖,而是成仙了。”

苏青黄睁开双目,环顾自身,缓缓开口道:“不现身一见吗,好歹在我体内住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房间的租客,总也要和主人打个招呼,我却连你是谁,是敌是友都还分不清楚,你说,世间哪有这个道理?”

“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平白拿了我六十年的寿命,现在用一句不是时候来搪塞,是不是太不成规矩,真当我是泥捏的了。”

那人声音中透着疲乏说道:“苏青黄,你别不知好歹,这六十年的寿命我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全搭在了那条长虫身上,一只脚踏出了那一步的东西,就算是一滴早稀释了千年的鲜血,又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呢。算了,不跟你费口舌,我得休息去了。至于这里面的气运机缘,你小子好好的参悟,足够你受用一生,当然如果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说到最后,那人似乎是幸灾乐祸了一下,然后再无声息。

看着系统内的进度,龙鳞石想要完全吸收,将龙息储存在自身里,还得两个多时辰的功夫,苏青黄轻轻的出了一口气,静待时候到来。

晚上的漓江,柔风习习,夜色朦胧,微波荡漾间,天地万籁俱寂,只余潮水之声。

离着江岸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游动,可惜今夜月色稍暗,偶有夜宿江边的渔人,抬起斗笠闲看一眼,也只当是一条足有一人长的大鱼,这个头在江中并不稀罕,自引不起什么抓来赚钱的念头。天大地大,在这渔船的方寸之间,没有比美美的睡上一觉更大。

终于到了岸边的芦苇荡中,里面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少顷,一位浑身湿漉漉的公子模样之人从其中走出,看着远处的城中灯火阑珊,沉重一叹,自嘲的摇了摇头,还是朝着城中走去,身后背负一路的月光。

苏青黄没有刻意赶路,十几里的行程,对于寻常人来说倒也算费点时间,但苏青黄并不太心急。

这片大陆没多少夜生活,虽青郡夜里没有宵禁的说法,但大家伙还是很早睡下,第二天都是要早早下地干活的主儿,所以这个时候除了个别处,家家熄灯。

一路无人,隔着老远就能看到苏家大门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此刻见着,尤感亲切,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敲门。小茴应该是早回来了,自己这时候才回,听了小茴的添油加醋,家里人一定好生记挂着的,想到此处,苏青黄扣响了门上的铜环。

无人应声。

苏青黄还以为这时候门房里轮值的已经睡了,再次扣门,如是三次,里面终于有声音偷偷摸摸的说道:“是少爷回来了吗?”

苏青黄点头说道:“是李叔吗,是我,青黄,实在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所以到了半夜才回来。”

可屋子里的李严并没有如苏青黄想象中的开门迎接,反而吞吞吐吐,“少爷,您恐怕现在还不能进门。”

“什么意思。”苏青黄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是小姐的意思,她说是今夜过了时辰,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赶,赶出苏家。”李严在里面唯唯诺诺的,然后又接着说道:“少爷,不是我当下人的多嘴,实在是您这次做的过分了些,那楼船里的秦姑娘是好,可您怎么能和她,和她,哎。”说到最后,李严长叹一声,便是站在外面,苏青黄都能够想象的出这位老人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只是,这次真的是冤枉了他。

苏青黄开口解释道:“我和秦如是不过是单独说了会话,她是清倌人,根本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些龌龊,李叔你先让我进去,等我和木心解释,免得一家人误会。”

“少,少爷,对不起,等明日得了姑娘的话,我一定第一个向您赔罪,只是今天,要不,您先去外面寻个客栈住下,等明天一早儿再向木心姑娘赔罪。”李严权衡再三,打着商量道。

“李叔,您够狠。”苏青黄嘟囔了一声,倒不至于因为这点芝麻谷子的小事而有所记恨,可是到了家门口而不得入,尤其是在一身风尘之后,搁谁心里都会窝火。走到了苏家的后门处,反正门墙又不高,苏青黄纵身一跃,翻入墙内。

这里是温老爷子他们的院子,墙边栽着七八根毛竹用作药引,前段日子下了几场雨,早窜的有三四人高,浑圆的小鹅卵石铺垫的石径,两旁是已经冒了头的草坪。一阵清风吹来,竹叶轻轻搅动,半点幽香传来,很是清雅,让苏青黄感慨了一句老头子们真是会享受。

看着屋里的漆黑,老人们早已经睡下,苏青黄偷偷摸摸的想要从院子里出去,辗转到自己的房间,然而温老养的狼狗耳朵尖的很,听到了声音,待的苏青黄走近猛的抬头,就这么一人一狗的眼对着眼。

“嘘。”苏青黄弯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而狼狗瞪着个狗眼明显没有领会到神髓,一声响亮的狗叫,引的屋子里老人被扰了清梦的叫骂声。

“再出声明天把你给炖了。”然后老狗终于老实缩在窝里息了声,整个苏家再无其他声音。

可苏青黄分明看到,不远处自己屋子临着的那一间,刚才分明有烛火闪过,而后熄灭,似乎一切如常。

苏青黄内心一阵酸楚,默默走出院子,来到门前,里面是漆黑寂静一片,甚至连其中的呼吸之声都无法听到。

苏青黄抬手轻敲房门,如僧敲月下,扣动门扉,里面仍是无声无息。

“那我,明日再向你来赔罪。”苏青黄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透着门缝,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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