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支三百人的队伍回到军营的时候,天早就黑了。皎月弯弯,挂在树梢上头,安静摇曳风中,有繁星闪烁,一如少女头上的银簪子,溢彩流光。

这一趟行程,三百人个个收获满满,满载欢声。别看大多数人在最后关头昏迷过去,没帮上什么忙。但反而是他们,得到的收益最大。

有道说世上一日,梦中百年。在山鬼的戏梦中,他们成了岳将军手下军士,在沙场上生生死死数载,无论生死,都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更有甚者,有头脑灵光的,成了岳将军帐下的参谋,参与北伐的进军部署,这实在是莫大机缘。

这些经历记忆,从戏梦中醒来后,他们也并未丢失,反而印在脑海中愈发深刻。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苏青黄并未强加给他们大量的训练,而是每日都留出空余时间,让他们好好领悟消化梦中点滴,收获喜人。

“嘿,哈。”

校场上,士兵们正在进行例行的训练,苏青黄曾经设置的几种科目,现在已经越来越满足不了他们,气势之盛,身手之矫健,与刚来到分营之时他所见到的松散表现,云泥之别。

“老苏,兵器盔甲什么的,我给领回来了。”苏青黄正看着军士训练出神,心中规划下一步的训练方式,辕门外,曹开泉已经大声的嚷了起来。

因为主营曾经承诺过,拿下山鬼,便将分营这些老掉牙的盔甲长枪短刀统统换掉,本来是打算看分营,看沈练笑话的。谁成想,这帮在主营眼里烂泥扶不上墙的,硬是把事给做成了,换来全新军械不说,还有比主营更好的伙食,顿顿有肉,不用每天和土豆菜帮过日子。所以一时间,那些平日里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家伙,倒是开始人心浮动,埋怨自家上头光知道自己吃得肥头大耳,平日里多来点猪油都扣扣搜搜。

但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承诺过的军械仍要一个不落的全部奉上。军令如山,在青郡,敢把军令当做儿戏,上一个如此的,坟头草已经三尺多高。所以当曹开泉带人去主营里,把东西拍在桌上,强忍笑意看着他们领头的一边咬牙切齿,在心里问候了先人千百遍,等到把东西拉走,又立马换了一副如丧考妣的面孔,实在快意至极。

苏青黄把拉回来的东西仔细检查一遍,满意说道:“不错,虽然那帮人嘴脸可恶些,东西倒还足斤足两。”

有了这些装备,足以让分营的战斗力再上一层。

“你两先别急着得意。”薛长义因为赔了本,这两天一直气不顺,这时给二人泼了一把凉水说道,“我刚从沈头儿那过来,说是主营那帮人要与咱们分营在校场上比试一场,以胜负结果来决定到时候去前线的部队归属。也是因为前面各个营都缺人严重,咱们分营如果表现突出,分到了条件更好的主力营中,总是能让弟兄们不必做炮灰,博一个更好的前程。”

曹开泉气势冲冲,撸起袖子不屑说道:“怎么比,让他们划出个道来,咱接着就是。”

薛长义道:“还是军中的老一套,各出三百人,抢夺对方军旗,军旗到手或是对方全部失去战斗力算赢。”

“日子呢?”

“十五天后。”

“咱们接了。”

薛长义看着自信满满的苏青黄,“怎么这一次这么痛快,难道是老苏你有必胜的把握?”

苏青黄成竹在胸,指着场上众人,老神自在道:“等到他们完全消化领悟了这次所得,相信我,你会对他们,刮目相看的。”

……

乌眉县的苏家宅院,曾经是门可罗雀的萧索,除了一年都没几次,同苏家几十年交情的老一辈会在节日拜访,平日里,就只有乞丐会偶尔讨点吃食。因为家里的姑娘心善,所以也都念着好,不会多添麻烦。但是自从苏家少爷大比拔了头筹,陡然间门前变得热闹许多。

要不怎么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无论是世间什么地方,都逃不脱这个理。

只是最近几日,有心思细腻的发现,苏家门口总是进进出出些重复的人,而且个个行色匆匆,低调而行。

“或许,这乌眉县,这青郡,天,都是要变一变了。”有见过风雨的老乞丐,由衷说道。

李家。

因为是青郡医药龙头的干系,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尤其这一行比别处更讲究一个传承与名正言顺,那是外行人不懂得的执拗,所以齐三爷挂着曾经苏老太爷弟子的名头,即便再被知情人所不齿,门前依旧车水马龙,三间店面,间间每日都排着长龙,把持药品生意不说,还会拿走这一行当近六成的利润。

只是最近,齐三爷并没把太多心思放在铺子里,每日早出晚归,一路风尘,不知在忙些什么,只道是李家的货物启运了一批又一批,运往前面。

前些日子的仿药事件,主意是李家拿的,但手艺却是齐老三实实在在的,本以为会让苏家的小妮子疲于应对,奈何到底是被李家那位老头子挂在嘴上,说如果当初是托生在李家,便是让他立刻身死都能含笑九泉的人物。

一手四两拨千斤的应对方法,就让之前的所有筹备全做了无用功,但想到本来也是用来遮掩耳目,真正的险恶,让苏家无药可用,断了他们生路的心思还在后头,也就释然。

所以今日坐在铺子堂中,例行诊治,正打算午时出去喝两杯花酒,大门处,忽然有官差行色匆匆闯进来,态度蛮横吓走了店里客人不说,更有人直去了后院,目标明确,把那些暂时存放于院中的药材全部封存。

齐三爷好赖是人老成精,世间事总见了不少,所以并未慌乱,而是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去,对着领队的班头,笑吟吟说道:“刘班头来这里怎么这么大火气,还封了李家的铺子,需知道火盛伤肝,不如让老头子为您开副药,消消火气,如何。”

至于这药是柜里的草药还是些黄白之物,那就得另说了。

说起刘班头,是和齐三爷没多少交情,但平常见面点头笑脸总是不缺,可今日硬是把那张脸一横,拿出一副公事公办,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说道:“仁心堂,好一个仁心堂,名为仁心,实际上,却是黑心的很啊。”

齐三爷笑着如同闲聊,“您这话是怎么说的,要知道,前线需要大量药材,院中那批要马上启运,一刻耽误不得,所以还请您留个情面,为了那几十万将士的性命着想,也不能耽误了不是。”

面对着这位如今算是青郡药行领头的人物,刘班头并没有同以往的客气,只是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布满蝇头小楷的白纸,轻轻搁在一尘不染的柜子上,然后说道:“接到举报,仁心堂新进用于运往前头的大宗金银花,转筋草,陈皮,白芷,贝母等药材,里面掺杂大量次品假货,谋取暴利。怎么样,魏爷,您也别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跟我们走一遭吧。”

齐三爷一直平淡的老脸,终于变了颜色,沉声说道:“不可能,这是有人栽赃,还等老夫知会家主,由他老人家和您,和郡守大人解释,想来定能还我一个清白。”

“有什么话等到地方再说吧,反正今日,我们得到的命令是请您回去,请吧。”

刘班头语气热络,请字却说的极重,言语间毫不留情,让眼前盘着手里珠子的齐老三,手掌都有些颤抖。不过毕竟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失态,顶多觉着会费些手段,想来东家定会花费大力气来捞自己,有些东西,终是过了他的手才能圆满,所以权衡利弊,最后一咬牙,老实的跟着刘班头出去。

门口看热闹的瞬间炸了街,人群熙熙攘攘,一下子聚集百人,围成里三圈外三圈,都在议论纷纷,这是出了多大的事,以至于在他们这些泥腿子眼中地位比天高的齐三爷,都被官差捉了去。有刚才在铺子里目睹全程的人,经不住周围人的百般询问,终于小声的说道。

“听官差说,是仁心堂在准备运往前头的药材里掺了假,什么六分真四分假,那真的里面也是次品混杂,不知贪了多少万两的银子,实在是心黑的厉害,借机发国难财。”

“要我说,他齐老三哪来的那么大胆子,说不得是背后,呜呜。”有人刚要说什么,身旁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你不要命了,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人家家大业大,真要弄死你,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但是很快,齐三爷被请去喝茶的消息,如春风一般,吹遍了乌眉县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并向外扩散,传出了半个青郡,要说这里面没有某些下九流之人煽风点火的功劳,是谁都不信的。

李家院内,素净衣衫的女子,正安然看着手上的一摞,上面密密麻麻,林林总总的记录,不是有大心力的,真是看一眼都觉着头晕。

直到有老人兴冲冲的进了院子,喜上眉梢的说道:“好消息啊,木心丫头,齐老三已经被捉了去,想来扯出萝卜带出泥,他们李家这次,谁都别想撇清干系。”这才得了空,休息片刻。

听到这个每日都会被几位老人念上几遍的耳熟名字,女子抬起头,轻声笑道:“终于是开始了,接下来,我李家也是要动上一动,要不然,怕是真的要被世人所遗忘了。”

“是啊,等了这么多年,再不动,我们这几根老骨头,就真的要入土了。”温老头长出一口气,感慨说道。

然后看着消瘦不少的佳人,心疼道:“只是木心丫头,有些事情是可以慢慢来的,无需如此拼命的,这些日子,你都要熬的心力交瘁,少爷回来,少不得要心疼的。”

吴木心摇了摇头,缓缓合上手中的册目,站起身子,悠悠的伸了一个懒腰,柔声说道:“不能再慢了,有些事情,必须今近日做得。”

“我要给他一个,让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苏家,便是日后远隔千山万水,可以记挂,却不能让他分心。”

“我知道,青郡于他来说,实在太小。”说起那个他的时候,那双蕴着灵动的眸子仿佛浸了霜,略一眨眼,就会有珍珠滑落。

这让一辈子都没有娶妻,不懂感情事的温老头如何回答,只能绞尽了脑汁,挠着头试探的问了句,“想他了?”

吴木心没有遮掩,看着远处院外,鹿山分营的方向,没来由的嘴脸挂上一丝明媚笑意,轻笑道:“嗯,想他了,甚于昨日,略于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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