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画舫里寂静,只有外面的水声传来。过去一年后他坐回到了钱园画舫窗栏边。面色淡然。她站了一会儿,镇定后抬头看他,依旧柔声道:

“公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过不愿意像夫人安排的那样,在长公主病重而逝后,娶妾身为正妻。更何况妾身也知道,夫人也未必一定会让妾身做公子的妻室。我心里明白。”

所以她没有权衡多久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论是一年前还是现在,傅映风看着赵慧儿的丹凤眼,这双狭长的美目中,眸光冷清又狂热,他早就明白母亲选择她的原因,他也曾经很容易抓住了她的心。

“事成后我可以纳你为妾。至于你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能耐……”

桂林中,他用一句话就控制住了她。他甚至答应过,他对她还会像张宰相府里的几位宠妾一样、

只要她生下子嗣就为她争到县夫人的诰命。不负她宗女的尊贵,甚至像靖难功臣清河郡王的几位爱妾那样被封了郡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知道她还有更多的野心期望。她的目标是取公主的正妻之位而代之。

“是妾身有什么地方让公子不悦了?”

她踏着霞光描金的牡丹地衣,终于走近他,不解地看着他,

“妾身在京城里利用了郑大公子,阻止了长公主的招亲。但我并没有妨碍公子。长公主一直以为是妾身用家信索取公子的恩情,公子才不得不和妾身订亲,而且……”,

她不明白地看着他,

“长公主现在在生病,等她病好了不是还可以嫁给公子?公子你依旧是驸马都尉。这不就是公子吩咐妾身办的?”

画舫有里外两层舱门,内舱门外唯有丁良守着。风不时会吹起舱门纱帐。看得到赵慧儿那宝相妆花的销金缎子八幅裙边。

他咋舌又揣测着,赵娘子借着公子的名目,听说从私商手里的收的礼不可少。

“良哥,听说她都可以在明州城里买上三四处宅子,在城外买几百亩上好水田了。首饰、衣料更不要提,总能装上十多箱。”

这是柳空蝉打听来的,听说头一个巴结得最狠的,就是郑家。

这些事,范夫人并没有言语。公子就更不理会了,随便她,他自己拒绝这些私商送妾送贿赂都忙不过来。

这时丁良再从赵慧儿嘴里隐约听到长公主的病,他猛然间就明白:

原来长公主召驸马的事半途作废,果然不仅仅是公子和赵慧儿订了亲。还是因为长公主从去年就开始生的怪病。

夕阳悬在了山水之间,描出一轮轮金红,还有半个时辰就落尽了。

五梅轩里,郑大公子沉吟看了大夫开的方子:“我妹妹是女儿家的弱病?吸了柳絮的原因?”

“眼下看是这样。”

钱家的大夫这几天守在这钱园里,专为了贵人们看病,医术自然不错,郑归音听他在帘外和郑锦文说着话,

“但要是后天去爱闲园参选,却是不能够了。”

郑锦文觉得运气正好,他压根就没去为她登籍,她在床上,强忍着咳,唤了嫣浓:

“去,去和张干娘说……请她来看看我……”

嫣浓连忙应了,飞快赶去秀王世孙的栖凤院。

张夫人并不意外这样的事,她正和祝长史一起进了秀王世孙的书房。两人一起在世孙跟前说选女选宴的事。

她得了小宦官的眼色,出了书房,向嫣浓问清了事情,就叫她回来送了封短信。

郑锦文看了短信,一面叫了人去抓药材,一面转头回来就吩咐着道:“把这屋里的花花草草都抬出去。免得花粉花香叫二娘子咳。”

逢紫这时从外面进来,进了内间床边,悄声向郑归音禀告道:

“姑娘,我问了。这五梅轩是傅大人特意安排给姑娘的。当时来安排的是他手下的两个家将。”

“……是他的人,倒也不奇怪。”

她又咳了几声,“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不能嗅紫牡丹花粉,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本来还以怀疑是那两盆怪样子生得极有姿态的梅花盆景。没料到是厅里、房里,处处都放了几盆的紫牡丹。郑锦文正在帘外看她。

“好些了?这阵子不用看花草了,有虫子就和在泉州一样用些薰香吧。我去吩咐下人。”

“哥哥。”

她突然唤他。他已经快要出房,一听她的唤,连忙从房门口走回来,隔帘道:

“怎么了?”

“你没有帮我登籍是不是?”

“……”他眨巴着眼睛,“谁说的?我登了。”。

“……你要是帮我登籍去参选了,我不会得这个病。”

她瞧着他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就气死了,“你不明白吗?傅九他今天一直叫我出去逛石林,就是怕我出事吗?”

他多少猜到了但还是不服气:“谁说的?我方才打发人去给他报了个信,说你确实病了。结果这小子要了钱园最大最漂亮的画舫,出去游园了!”

傅映风的大画舫里,天青色的纱帘帘边如绿叶般堆叠着,堆在了深红的牡丹纹地衣上。因为绿雕窗上亦是牡丹纹,整个画舫内舱就像是牡丹花开的花海一般。

丁良瞧着纱帘里一坐一站的人影,公子只要一伸手就能把未婚妻室拉入怀中。

他要和赵慧儿在这团花锦绣中燕好欢爱根本只是小事。就算她是订了亲的正妻,她也无从拒绝。没有公子,她私蓄的财物、田宅从哪里来的?他方才已经悄悄招了两个府里的家将,果然问出来了。

“丁头,去年你被公子差去泉州收集泉州私商的消息时,小的两个跟着公子见过赵娘子。”

两人也是平常不敢说,现在总算吐出来了,争先恐后。

“丁头,公子不许咱们说。你是不知道,公子为了她,把承恩侯世子打得不成样。小的们有时候就觉得,这赵娘子怎么总能叫承恩侯世子在外头遇上,又有叫公子撞上。但后来想想,这不就是缘份?”

“还有,丁头,公子去年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有几回外头私商送了礼,公子没看在眼里叫我们打发走他们,他们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她,送过去了。她收了。公子居然也没言语。她求了两句,他就把事办了。哦哟,这一发就不可收拾了——外头私商都在巴结她——”

但公子不许他们提这事。丁良一听就决定赵娘子不出来,他绝不能进去。以前公子在京城里的相好,就算是侬秋声,也没有这样被娇宠纵容过。

“对了!,郑家——”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着家将们,“郑家是不是就是这个时候找上赵娘子的?”

“应该就是!”家将们也一起恍然大悟,“难怪郑家那样下力气巴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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