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言后,秀王世孙笑着又看了傅映风一眼,确认他的意思。如果非要让范小学士这个京城闻名的混世魔王来教训一下郑娘子,让她知道宫里的水有多深,宫里的天有多高。他也愿意看戏。

傅映风有眼神确认后,秀王世孙便向祝怀白点了点头。祝怀白起身办事,心中感叹着,世家子们的心思真不要猜。纳个妾有这样多的花样。

“召郑氏选女,采花使大人要面考亲问。”

湖面上,一缕水线轻开,翻波如金。眼见着果然有一只乌篷小船去郑家船上接选女了,连后排一直不出声的赵若愚都愕然这突然的变化,他坐直了。坐在他身边的康安县夫人张氏向他笑了笑,他也谦和着点头。心里却暗暗纳罕着:

他本来以为她一定是落选的。

月光照水,郑归音坐着小船,随波迤逦到了楼船前。她头一个接到的眼神就是赵若愚的。

他在提醒她小心。连他都知道范小学士这样的三榜进士,清贵人物,只因为听着人家弹错了一个音,就在京城太学的大门外和外地来的瞎眼老琴师活活吵上三个时辰。

脸皮这个东西,范小学士从没有听说过。

郑归音在小船船头,敛袖施礼。腰还没有直起来,头顶上突然就轻飘飘地飞来了一句:“长得可不怎么样啊……除了进宫也嫁不出去了吧……”这话明摆着要把她砸得抬不起头来。

“……”她保持垂头施礼的姿态镇定了一会儿,左思右想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惫赖人,只想着,果然是傅映风指使的人故意来坏她的事吧?她在心底鄙视着,因为没听到下一句,不禁抬眸看去。

一船的人都没看阴阳怪气的范小学士,都在看傅映风。傅映风冷冰冰地瞪着他表哥。

“……存文兄这话可有些不妥当。我和傅大人自然是挑着最出众的送进宫了。”

秀王世孙到底是少年老成,咳嗽着,为被瞪得莫明其妙不得不闭嘴的范小学士解了围,然后微笑俯看着小船上的郑归音。

“听说是自己写的曲,以前学过?”

“回大人的话,未曾学过。“

“哦?”秀王世孙果然来了兴趣,这时阴侧侧的范小学士又开口了,道:“没学过?怎么还敢参选?”

她方才听着那一声存文兄,瞬间就知道眼前这故意刁难她的人是谁。原来是丽正殿的范小学士。她的死敌。

“因为小女有一物,小女才能不学而来。”她谦逊笑着。范小学士现在已经彻底不记得两位正经的采花使完全被他抢了风头,他冷笑道:“你能有什么?”

“小女有心。”

微愕之后,范文存脸色变化从阴变阳,他意外瞅着这郑选女,到最后竟然大笑了起来。侬秋声暗暗摇头,知道郑归音早就查清摸透了他的脾气了。

傅映风也没料到她这样回答,挑眉看了看她。她正瞧着范小学士反应,没空多看他一眼。秀王世孙与范承旨都是互视一眼,笑着点头。一脸疑惑的祝长史本来也是才子,近些年忙着办庶差没空看书无法温故而知新,他在后排悄悄地问赵若愚。

“什么意思?”

丁良也凑过去听。赵才子果然是博学多才,低笑道:“是小雅中的一句,声者,心之发也。”意思是,万物之声包括曲乐都是心有所感,才能形之于外。她有心,所以可以不学音律而谱曲。

“这是……打机锋?”丁良都不禁开了口,迟疑请教着。赵若愚点头:“听说范小学士平生最爱猜字打机锋,射覆赌酒。”

用平常话说,他就是个披着士子皮的酒鬼加赌鬼。

一团纷乱笑声中,傅映风瞧着她。她的视线却一直没有落到他身上来。他终于意识到:她在冷淡疏远他。他叫了丁良,低声吩咐道:“待会去和郑娘子说,她是不是知道京城里的事了?说我今晚有事和她商量。”

因为想到了和她在玩升官图时吵的那场架,他语气顿了顿补了一句,“也不用约地方。我去拜访郑大公子时,请她也出来。”

丁良如今已经知道了京城里的事,再一听嘉国长公主要重新抬驸马的事已经叫郑娘子知道了,他这才明白她刚才坐在琴边上发呆的原因。然而公子要见她,他却一阵子为公子心虚不看好。

“公子……”人家未必愿意见他。他小声了一句并没敢直接说。他沉默后,盯着她倒映在船头水面的袅娜身影,半晌才道:

“那你就去替我传话,问她愿意不愿意给我做平妻。若是愿意,我马上来求亲明天就成亲圆房——”明知道她不会答应。他总得试一试。

“是,公子,小的一定好好问——”

“算了,你不要问。”然而傅映风还是挥了挥手,自顾自沉默了。

郑归音还在和范小学士打机锋,你来我往之后,范小学士笑够了严肃着脸,告诉她:

“你进宫后可以不用进宫中女学了。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但这谱曲的事比起圣人之言还是小道,你还要多读书。”

他端着架子,炫耀着身为翰林学士,历来有兼职去宫中女学里为宫女、女宫、妃嫔们讲学,他已经被宫人们尊为教授。宫中女学的旧制是唐时就有,如今本朝禁止宦官认字,平常就更需要识字的宫女了。

“不过,你既然也是南山老人的女弟子,切切要以令同门为榜样,赵才子的才情在宫里也是被官家夸过的。”

听着这些话,赵若愚很无奈,范小学士提到了他在泉州城的座师南山老人,还提到了官家,赵若愚只能站起来逊谢。顺便也瞟了她一眼,默默想着: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居然也在南山书院读过书?只交过束修挂个名吧?

她自知被他嘲笑,微微一笑就差没当众叫一声师兄。好歹她也读书识字不是?确实没空去南山老人的讲书堂,交束修只为了冒个才女的名,但郑大公子在家里请老师时她也天天旁听了。

傅映风沉默的视线扫过了赵若愚和郑归音,瞧到了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于他而言,以往赵若愚就算有官家赐婚的可能,那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是吃吃醋。并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情敌放在眼里,但这时冒出同门师兄妹这样玩笑般的新麻烦,却让他有了焦躁。

还是为了京城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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