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知道她奸猾,却绝不敢指望她一定有本事在泄题这样的大事上帮帮尉迟香兰替李贺免了这场祸。他敢盼着她千万别掺合就行。

好在他自己算计精明,赶在选德殿外恰就听到了消息。

“张娘娘叫人去德寿宫提燕国公夫人?”

小内侍悄悄来报了信。他顿时一笑:“果然如此了。”

这样棘手的差事哪个衙门的禁军敢领?要知道,主持宫务的权柄可不仅是指女官、内侍,多多少少就会有几位禁军里的小统制去投靠宠妃做个亲信,或是天武官都管如他傅映风。他不就是淑妃的人?

要说张娘娘,她在宫里真正差得动的还只是张文宪和他驼院的人。

禁军里的大小十几位统制还在观看风象呢。

但这不就是他帮着郑二姑娘在张娘娘面前扭转印象时候?他拿了主意,微咳一声进了选德殿朵殿,走到前廊上,请英雪殿内侍回禀:“下官天武军副都官傅映风,愿意为娘娘走这一趟。”

“淑妃的弟弟在殿外侯着?”张昭仪听得心腹人的轻声禀告,吃了一惊,来禀报的内侍都觉得这是六月天下大雪,见了鬼了。

淑妃的弟弟来投靠张娘娘?他去太后手上要人,这不就是来交投名状?

卢四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耐心沉默,倒是挽迟谨慎,亲自移步到外面看了看,确认了是淑妃的弟弟,她这才到了娘娘身边极轻声:“怕是郑二娘子?”她自问是昧着良心说了这一句,她只是不想辜负郑大公子托来人情让她为二妹求情。之所以说这一句,那是因为她深知娘娘绝不会相信。

这不是傻吗?娘娘会相信郑二娘子用美人计把他拉过来了?

张昭仪哑然,觉得这真的不太可能……?傅九公子以前的情人是谁连她都知道,那是京城第一美人侬秋声。他现在的说亲的对像更是了不得,那可是长公主。

然而傅映风早有算计,否则他明知道淑妃不主持宫务还去把卢四夫人押到宫中?张昭仪看到了眼前的卢四夫人,她突然就犹豫了。郑二娘子可是卢四夫人的亲妹妹,难道那郑娘子不是看起来那样土土蠢蠢的讨厌人,反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厉害人?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就请傅大人人走一趟吧。”

张娘娘转眼便有了决定,让淑妃的弟弟去找太后要人,这样的事何乐而不为?

天武官傅都管的身影催马从东便门里出来,吓了郑二姑娘一路。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错,却腾不出手来揉一揉,她只能瞪大眼睛用力向东便门方向着。

和宁门和东便门是最近的两处宫门,但间隔也并不近。两队骑马的天武官们驰出,火把照出傅九紫袄金腰带的颀长身影。太上皇所居德寿宫号称北大内,官家所居太和宫号称南大内,两处大内以城中一条御道相连,两侧是临安民坊、内廷与外朝的官衙。

此时御道边上依旧有两宫内侍往来。宫灯摇晃。

“大人——”陈强与齐安带了两队天武官随行,皆有不安,“陛下真要去见太后?”

“犯不着。待我们到德寿宫的时候,恐怕太后正把人送过来。我们半路接着就行了。”他早有谋见,否则何必设这个局,“论这些事,张娘娘进宫也不过三年又是刚主持宫务——”

张娘娘在宫里呆得不够长,不如他知道太后的性情。

他如今唯一愁的就是别人。

“那是郑娘子——?”

“……太远,下官看不清。”连齐安也没敢承认看清了就是她没错!那不就是闯宫门的傻瓜?

他只能长吧一声,催马小跑着:“陛下就在和宁门?”

“是。大人。”

郑娘子明摆着不知道陛下和范文存都在宫门里看着。唯一能安慰傅映风的是看,她在宫门前那灰头土脸的模样,陛下也不可能看上她。

“我们走——!”他反倒催马离开,向德寿宫急驰而去。把燕国公夫人带过来才是上策。

宫中偏僻一角,燕国公夫人静静呆在囚室里。她和卢四夫人截然不一样,诰命服已经被剥掉,一品国夫人的诰命礼冠撞下,她早已经发乱钗落,脸色灰白。平常打理得极好像是三十岁美妇的容色露出原本的岁月。

一点油灯,她盘坐在粗木短榻上。

吱的一声,门开处站着佟掌司,这位老女官绷着生硬的脸,宣旨:

“太后旨意,遣韦盘娘去大内,由张修媛查问!”

在太后这里,张淑真还没有举行正式的昭仪封典,那还就是修媛。燕国公夫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准备走吧。夫人。”

呆怔片刻后,佟夫人催她接旨,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我不能去……太后!佟春花!我要求见太后——!”

佟掌司讨厌人家叫她那有点俗气的闺名,但燕国公夫人已经唤了几十年从没有改过

然而此时的赵韦氏从榻上摔跌了下来,嘶声叫着:“太后——!臣妾绝没有想陷害吴世孙。我根本不知道那枚文昌印!是有人陷害臣妾!臣妾冤枉——!”

佟掌司眉头皱起,一挥手让内人上前堵嘴,燕国公夫人大怒挣扎,两个内人被打了后,门外又进来了两位掌仪司的内人。眼看着她要被捉住,燕国公夫人突然又闭了嘴,只是在喘气。

骤然的寂静像是雷雨前的漆黑压抑,窗外飞檐下的铁马激烈**着,檐上的层云奔流不息。漆黑的夜里,云后的月亮隐藏了起来。屋中一点残灯摇曳,韦盘娘在宫中呼风唤雨多年,在这一刻恢复了镇定。

她从地上爬起,凌厉怒视,那四名内人居然也不敢上前。只是回头看佟掌司。

“在乔宅,我让玉郎在乔宅里和吴世孙说起八宝印只是玩笑。臣妾冤枉——”

她看着佟掌司,声音沙哑,四目对视间,赵韦底终于是低头,僵硬深施一礼,“佟夫人,还请夫人为臣妾在太后面前辩白一句。”

佟春花并没有多少得意,看着赵韦氏乱发髻里散落出来的一络络白发,她反是有了苍凉之感。忍不住怨了她一句:“你——太后屡次言语敲打,让夫人你断了撒钱豪赌、断了卖爵。这皆是取祸之道!便是有几个面首养一些普通人家的子弟厚赏他的父母,留他们在府里陪伴也罢。太后就是想保全你!你落得如此,你以为太后的颜面还存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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