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佟夫人一直沉脸微低头,以示恭敬,“燕国公府车、船违制,确其有事。但圣寿之中岂能为了这一点小事惊扰圣驾。这是下官的意思,与陈内人无关。”

“佟内人——佟春花。”张修缓突然直呼其名,佟夫人猛然抬头,直视于她,张修媛何尝不是大怒这女官狂悖无礼,她却终是笑了起来:

“好。我知道你不服!来人,去掌仪司里查公文。把出幸前掌仪司知会各衙门、各亲从官、各府随驾的公文拿来,让本宫一一看清。是不是确实知会了车船违制改过不纠的事!去查掌仪司差的哪个黄院子哪个押班知会的燕国公府,去查燕国公府上的公文签押!”

“娘娘!没有太后旨意,掌仪司的公文不劳娘娘亲阅!”

面对如此熟习衙门事务的张娘娘,佟夫人站立殿中,沉稳回绝,

“娘娘可知道掌仪之名?仪者,度也。掌者,手中也。掌仪者,握礼法于手中,权衡天下,掌仪司非中宫母仪之尊不可问。”

她眼带傲然,挺直的身子,看着张修媛,

“依宫规,掌仪司公文若是在我掌仪司中经了典仪、司仪、掌仪三级女官共签押。再至太后跟前。唯中宫皇后下印,自坤宁宫写字女官出文,传旨女官亲递过殿中省,再转递到我掌仪司,才可查看。否则——”

她低头施礼,“否则便是有违宫规。就算是官家下旨下官们也不敢奉令!”

她一言既出,几位女官们同时跪了下来:“下官们不敢奉令——”

“宫规亦有例外,本宫掌中宫凤印——”

“不可!”佟夫人厉声而言,“无规矩岂成方圆,祖宗规矩岂能轻动。这一宫之人上万,每日出入宫禁者有第一重门八千道黄罗裹牌子,第二重门三千道大红销金罗裹牌子,第三重宫门八百道杏黄销金罗裹牌子。出入岂以万计?事务岂以十万计?娘娘一言而动,可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祸国之乱在于一女!若是如此——”

她再次深深施礼,女官们也齐齐跪好禀告道“下官们不敢奉令——!请娘娘三思——!”

“……”

特么祸国之乱都出来了?郑二娘子当时躲在殿门外听着,目瞪口呆。终于就明白,女官内人们,你们以往就是这样欺负傅淑妃的?就是这样逼得官家不得不立皇后?郑归音感叹着,分明能从张娘娘僵硬的脸色里看到这样的意思。

朵殿外已经鸦雀无声,鬼影全无。

郑娘子和傅九说了一番。她到底没忍住又回来,然而殿门边轮值的小内侍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老老实实地站在阶下,和偷窥的郑二娘子互相看了看,尴尬地互相看成是没看到。

殿内,佟夫人这样的老油条说衙门公文一定要走章程,把宠妃张娘娘驳了个体无完肤。

看着这一幕峰回路转,胜负倒旋。掌仪司女官们虽然跪着,却是一脸慷慨赴义,斗志昂扬。

那气节比范小学士还要范小学士!

侯见房的傅映风也听到动静,暗暗摇头觉得这位从小在东宫抱过他照顾过他一阵子的佟妈妈,吵得过火了。

“去调两班天武官来。让老冯带着。”他低声吩咐,丁良正不知道他守在这里干什么,这时听得他调兵又叫心腹带领,他心中一惊沉声道:“是。小的马上去。”

匆匆下阶,丁良去调兵了,阶下的小内侍如同睁眼瞎般地站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转身走了几步,眼见得她也和一个小内侍在说话。

“谁?”

“驼院的人。”她小声,他知道那不是张府的眼线就是郑府的眼线,“你哥哥托进来的?”

她点点头。他自有事又找了几个内侍,她绕在后窗边的角落里偷看张娘娘审案,待他完了事一回头,她只在柱子后面露出一角裙边。他仔细看去,她像是激动得不行两眼发光的模样。

他哑然失笑,缓步绕廊走到她身后,小声恐吓道:“怕了吧?”

她要是进宫这就是常事了。

连张修媛这样的宠妃都能被直接顶到脸上来,嘲笑她是以色侍君的妃嫔不是正宫皇后。更何况她一个小小选女进宫从无品宫女混起?

“唉。”

她居然回头走开几步,难过地看他一眼,在他意外连忙要安慰的时候,她拉着他又走远几

步,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她伤心叹息,“官家一定不是真的喜欢张娘娘。”

“……”他看着她,对于她看了一场女官斗宠妃的大戏后,居然能联想到官家的内心生

活,他只能无奈道,“又被你看出了什么?主持宫务岂能不得罪人?或者官家这是看她能不能做皇后的意思,夫妻之间本应该互相扶持不是?官家——”

“张娘娘要彻底得罪人,才能赢这一场。得罪人太多她就得做皇后。要做皇后就得没皇子。”

她牵着他的衣袖,还在伤心难过,“她这样能干又长得好看。高门大家出生。又没做错什么事。以后……官家非逼得她没皇子。我听说她很疼弟弟张三公子,一定也喜欢不懂事的小孩子……”

他险些没笑出声来,张贤柏那确实是个缺管教的傻孩子。

他也没理会张修媛打算怎么赢了。新官上任对付老油条下属,外朝官场里哪一天少过这样的事?他也没说张娘娘当然会有皇子,他只笑哄道:“眼不见心不烦。她还有张宰相这个爹呢。你不用担心的——|”

话还刚说到这里,她突然又一拍双手,露出诡异的恍然色:

“官家面上温和,骨子里这样冷淡绝情,看着就是和女人相处不好的样子。难怪他的老婆死了一个又一个——”

郭皇后死了后又去了夏皇后。

以往除了官家的生母秀王妃早早病逝,还死了养母张婕妤。

这样一想官家真的命太硬克女人。

“……你能消停一点吗?”他头一回板了脸,为了两人之外的人不悦。

“我说错了吗?陛下他还不喜欢大皇子,说他太宽厚不能当太子是不是。大皇子还和我开玩笑呢。我挺喜欢他的。宽厚不好?”

她嘟嘴嘀咕,他这时沉默下来,难得也没有吃大皇子的醋。半晌才道,“官家,上回北伐失败。这十几年一直在朝中受制。他也是准备着万一他在位时不能二次北伐。太子或是刚烈英主那还有机会。上回北伐失败就是因为……”

就是因为官家太宽厚,没有临机决断。

她没出声。他挑眉看她:“你知道吧?尉迟香兰的爹和兄长都死在了北伐上。”

“……嗯。”她知道还有傅九的父亲。

她在心里为他难过,嘴上还是道:“官家才四十岁吧?要是和太上皇一样活上七八十岁,他多的是机会被人抬着去北伐!指望儿子还不如指望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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