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赵若愚身边有个小妾?是汪家那云奴娘子?二娘是不是又哭了?是不是闹着又不吃不喝活不下去了——”

郑娘子被抛弃的时候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郑老爷当年亲眼见过。

冯虎表示二娘完全没哭,完全没当回事。郑老爷一听就知道她不中意赵若愚,但眼下也顾不上让冯虎回去劝劝,只问:

“不是为了赵若愚?那你知道张夫人是怎么回事?老二让你来的?”

郑大龙果然是生得武官小校尉的样子,他从屏后转出召了冯虎上前,冯虎有阵子没见老爷,只觉得他收拾一新。

郑老爷个子高大,手长脚长,五十多了亦是一身威猛的模样。尤其儿女出色,他下狱在泉州城也安心过了好几年的巨富老爷日子,如今玄绫子家常道衣,半白的发髻上簪着玄玉簪子。

因为是武人出身,道衣大袖子用乌绫子箭带缠住束紧,上绣乌纹金线,着着这一身既华丽又干脆利索。

郑大龙一张老脸竟然亦可见得年轻时三分风采,还能算是一位老俊杰。冯虎就看出老爷是仔细收拾过了,免得配不上宫里出来的张夫人。

“是,老爷,张夫人和二娘子写了信。二娘子有话叫小的和老爷来讲。”

“这样?张娘子有什么话?”他微咳了咳,坐在堂上,稍稍有些脸红嘴上却是一连串,“张夫人有信给我?是觉得太上皇不许我们成亲,我们暗地里还是照旧?成亲前先见面说说话不妥当?那她是什么主意我听着就是,她要说什么——”

“……是二娘子有话让我来禀告老爷。”冯虎无语,他都说了八回了老爷就是听不明白,“老爷,二娘子说,老爷还是别急着和张夫人成亲。”

“为什么!?”郑老爷这回总算听清了,跳了起来一脸的晴天霹雳,“张娘子反悔了?觉得我是大老粗配不上她书香门第的娘子出身?她现在是诰命了,我还是白身!不——我刚了九品封了!我还可以花钱再捐品,我以前就和她说过,我会对她好的,她要我学识字,我也认真学了!让我爱干净些,我现在每天都洗澡换衣,让我吃饭别叭叽嘴,我也改了——”

“……”几十年前的情话和下人说妥当吗?

冯虎忍耐着,继续镇定说道:“二娘子的意思是。老爷心里一直有三郎的亲娘——”

二娘子的原话是:“爹爹自三郎的娘亲去了后。多年未娶。自是有夫妻情义的。我只怕如今太上皇不许成亲,他们心里有了结,爹爹见了张夫人在一起做夫妻反而不习惯。张夫人在宫里几十年。性情未必和当年一样了。若是张夫人不喜欢爹爹。事情还好办。她多的是法子休了爹爹。若是爹爹不喜欢张夫人可不行。成了婚可就不能反悔了。更不能冷落她。”

郑家没有向张夫人反悔的理由。

冯虎许久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好在他打小也曾经在老爷身边跟着,把式拳头都是老爷子教出来的与别人不同。否则他岂会愿意管这麻烦事。

这也是是二娘子让他来传话的原因。

没料着,郑老爷连连摇头:

“三郎的娘跟着我吃了苦,却没享福!我对不起她!但张夫人……张娘子……

郑老爷废然坐下,一脸回忆的神色,落在冯虎眼里就是:

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张夫人?张夫人一辈子就是他记忆里在码头上等着他回来的未婚妻……

“我当初说好了那一仗回来就娶她。她只有族人,算是没亲没故,我也没亲没故。她在县官后宅里做小公子们的教字娘子,我也在明州水师里拼命挣个口粮和前程——”

郑老爷一脸的唏嘘,下了决定心要弥补多年的遗憾。

“她是不是怨我在外面娶了亲生了三郎?她一个人等了我这些年。”

冯虎一怔,这就拿不准了。二娘子似乎也只悄悄和他说过:“你说,张夫人是不是一直等爹爹回来?爹爹是负心汉吧?”

他犹豫着,二娘子也许亦担心这个呢?

她打发他赶过来之前,同样在马车里一脸忧愁地叹着:

“就是缓一缓等太上皇不记得这事了再说!拿不准这是太上皇的意思,还是张干娘反悔了在宫里使了法子。她是官家跟前的潜邸旧人。在宫中风光无限。这几十年哪里还能是以前的那个人?爹爹虽然也是经了大风大浪,但如今是要成亲在家宅过日子。他的心思不如张夫人细巧。王府、宫里的男人却是个个心思缜密的。张夫人恐怕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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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二娘子的意思是说,成亲还是缓一缓。”

冯虎觉得也很妥当,“老爷和张夫人年纪大了,平常见见面不算什么。”

“那不成!玉蛾写信说她准备成亲了,在写婚贴子了!锦文说聘礼也下了!这样又慢下来,她的脸往那里搁?她还是第一回成亲,我不能这样耽误她!”

郑老爷在泉州城呆久了,天天暗地里做着私商勾当已经是习惯山高皇帝远更不可能明着管他的家事,嚷着,“二娘是不是怕三郎那小子闹她?你告诉她,这事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她无关!三郎不服就让他来找我!”

冯虎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去,没必要和老爷说,人家张娘子才没有你想的这样脸皮薄,人家就算是五十多第一回出嫁,现在一边写婚贴子一边等你进京城,但只要人家不满意你把婚事无声无息地弄黄了简直是易如反掌。

人家找的理由八成还能冠冕堂皇赚回面子。

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心大呢……

“老爷,二娘子还有一件事,就是这婚事还是让三郎来了办才好。”

“不成!别管他!老子辛苦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如今想娶妻回去有个人陪着说话,怎么就惹着他了?还敢说出海就不回来——!?让他滚蛋!”

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冯虎在回途中都不由这样同情着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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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六耳早就把二娘子给三郎的信送到了泉州城。

他还记着二娘子的话:“在京城里给三郎说了一门亲事。记得和三郎说!”

又黑又臭又小的地牢刑房里,牢头郑抱虎把蒙在头上的破衣服一揭,黑着一张脸接了信。

看着信上写让他进京城观礼时他还在生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如吴六耳所说又有公文下来,这封公文却是把他调去明州水师做个从九品的小节级。

“不用做牢头了——!”他完全不嫌官小,简直是热泪盈眶,把身上潮呼呼的牢头黑服一脱,光着膀子就冲出了泉州衙门的牢房。

这时刻阳光照眼,他脚踏六缝乌靴,系着通红牢头布裤,一身键子肉横着在阳光下发亮,膨胀呼吸着海城空气中特有的盐腥味。

他觉得亲爹再娶十个八个都根本不是事。

“还是二娘子有办法!明州那边的海面我闭着眼都能走八回。我只要去了迟早就是升官让她满意。省得她再叽叽歪歪暗地里觉得我没能耐,没胆子割了进宫做太监!牢头都这样受罪了,我死也不做太监!快,快去叫裹儿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

吴六耳一路忍着笑,这时就暗叫不好,陪笑着紧跟他上马,一帮子伴当呼啸而过横行泉州街头,眼看郑家大门在前,他驱马上前小声说着:“三郎,二娘子说在京城和你看好了一门亲事。所以还是不要把裹儿姑娘带过去……”

否则到了京城,怎么向郑二娘子交待?听说郑娘子和裹儿在这府里是一山不容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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