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愚没有回答。

看得松影窗格间只有月光,腾云难免以为自己眼花,公子或是已经睡了?他不敢打搅,上前把小包裹放在门前,合身睡下守夜,又听得公子在屋内道:“你病气未除,哪里又受得住这地潮石冷?去隔壁耳房里歇着罢,这两日不用侍候。”

“……是,公子。”腾云便不敢再出声求情了。

第二日清晨,拂晓之光斜斜落在了床前,赵若愚一夜未睡,靠在帐中凝视着一屋灰白光线,松枝妙影如美人一般立在窗外。这便是浣碧山庄荔枝花影,是树下的郑娘子,是他遇上的郑归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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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无法入眠的汪云奴,深夜孤灯洒落一地青霜,她在他的屋子里为他收拾着衣裳、书籍,越是他未带走一衣一物,她更是明白他含怒而去的绝然。

踏踏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从巷子里走了回来,仿佛是清晨有人归来了。她狂喜起立拉开了房门,看向了院门:“公子——”

吱哓门响,一伸手就把院门推开的伏安更惊讶,这一夜家里竟然没把门杠扎好?还是腾云这样早就起来侍奉公子了?

她立在房门前,终于看出进门的男子身影只是小厮伏安。

伏安到底不放心,顾不上病也赶了回来。借着晨光,他一进院便看到屋廊上哭泣的汪娘子,他一呆。然而再看看空寂无人的两面厢房,他就明白出事了。

“先把这些给公子带去吧,余下的。奴去知会马姐姐他们拿走……”

她拭了泪,把她整理好包裹给伏安,伏安亦为她难过,呐呐说不出话来眼带询问。她含泪摇头:“是奴的错,让公子伤心了。”

伏安背上包裹,待要离开去寻赵若愚,她又唤住:“还有画——”

她转身匆匆去书桌前,卷起了他书桌上的两副画,然而看着就又落泪轻泣起来,伏安连忙上前,见得那画分明是公子的手笔,画的是泉州城最常见的荔枝望仙花,花下亭亭立着一位美人。

不是郑娘子又是谁?

“也……也拿去吧。”她哽咽着,把画卷好递给小厮,因着她颤着手,粉面全是斑斑泪痕,伏安跺脚,到底小声说了一句:“公子——他等不了三年的。郑娘子她要参选。她不信公子和她有情份!”

“可是……可是当初在浣碧山庄。他遇上郑娘子都不知道她是谁,出了庄子就和奴说,他和郑家二娘子的婚约是玩笑,但他却和那山庄里的村女约定要娶她。那村女冒着大险帮了他——”

她泣不成声,手里的画卷散落在地,露出了郑归音在荔枝花树下的同样寂寞清冷的双眼,

“他带了奴出庄子,却把奴送回给母亲。若不是母亲和他说,奴怀了孩子没办法过日子,他不会管我的……”

伏安和腾云不一样,他细心又跟得久,隐约知道浣碧山庄里这一回事,他弯腰把画拾起来重新卷好插在了包裹里,临走时不由就说了实话:“这事千万急不得。依小的看,公子只是不想娶……不想娶赵秉义的养女。又不想直说让娘子你伤心。所以才这样推托。否则公子哪里又是看着一个村女就想娶进来的?”

“可后来,他知道她是郑娘子了……”汪云奴双眸透出绝望,“郑娘子容不得奴跟着公子。她恨奴。她恨奴……”

“……”伏安连连叹气,也无话可说。人家郑二娘子被汪云奴抢过许文修,又抢过他们家公子赵若愚,她不恨反倒是怪了。公子他心里何尝没有数?

“娘子想想,公子明知道如此这些天还是留着娘子,必是想和郑娘子商量的,公子连前程都不要了为郑家出了大力。郑娘子以往不答应,如今却未必还能拒绝……”

赵若愚对汪云奴已经是情深了。

她听得如此,哭得难已自禁:“奴不知道,我哪里错了……我只是想买个诰命自己立起来,不用求母亲。公子就恼了不想再见奴了。”

小厮吓一跳不敢在买爵这样的事上说嘴,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劝着:“娘子和若诚老爷夫人交好。总是有办法的。请他们劝劝公子,娘子再赔个礼说下回不如此了。公子哪里还会恼?”

她亦只想到这一个办法,含泪点头,他这才放心,背着包裹离开了。

踏着小巷半明半暗的拂晓晨光,他埋怨着公子为了郑家弃考,如今岂不是只能靠着郑家?他不知自家公子的去向,却清楚大不了就是几个地方:太学、宗学、赵若诚夫妻落脚处。再不济就是城外郑老爷庄子上。

“公子绝不至于眼下就能去报恩寺见郑娘子说亲事?”

伏安寻思着:

郑娘子那性子,公子也怕吃了闭门羹。

小厮腾云不如伏安心思细,在耳房里睡得打呼还没有醒,赵若愚起身在桌上剔亮了灯,就便用了这屋里的笔墨与贴笺,他在送宰相府贴子上写着:

“……殿试功名无望,若愚与贺娘子之亲事。不敢再议,晚生百拜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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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归音还不知道赵若愚极精明地借了殿试弃考之事,推托掉了范府里的亲事。

但她和郑大公子在白象居里时不时见面,兄妹一起用饭商量,她太清楚地冲着郑大公子笑:

“飞来峰茶馆是多要紧的地方。交到了汪云奴手上,我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许是给她一个补偿。以后就断了不是!?”郑大公子想的却不一样。

“……你觉得呢?”她无语地看他,“赵慈连许文修也不敢说是自己的。岂不就是赵公子和汪云奴早有过情份。”

至少有过春风一度。

郑锦文没办法反驳这话。赵若愚若是和汪云奴没有私情,那许文修明儿是不是还会说,他收了汪云奴为外室也从没有碰过她?

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一笑起身,看了看她:“赵若愚要选了别人,真不伤心?”

“不伤心。”

她笑着摇头,郑大公子半信半疑地叹:“罢了,你要是反悔了,我再帮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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