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良接了赏,骑上马,回去的路上愁得不行,连报恩寺前门走过的士子们他都没空多看两眼。看看是不是有赵若愚来了。好回去报给公子。

全因郑娘子话说得极是客气,不过是不想闹得难看。但他跟着公子久了,公子少年风流。他时不时就要去公子喜欢的娘子跟前讨个回音,所以一听口风就明白的:

姑娘家不愿意见公子,要再想想。这话的意思就是拖过一阵子,老情人自然就心冷,对她也冷淡了。两人就结束了。

白象居里,郑归音亲手焚了一炉零陵香,碧青色香氛四溢,如瀑布撒落又沿着地面流淌开来。一时间房中如云似雾,香气缭绕又不觉得烟气呛人。她诧异笑了:“张干娘新制的香倒是有趣。叫什么——”

“二娘子,叫兰柯梦呢。”

“……这名取得好。她名下是不是有两家香料铺子?这手艺靠制香也能在京城里过活了。”她笑着,叫了丫头一起把她随身香包二十四味全换好了。系在胁下照着镜子,那荷包上的观音绣纹很是庄严的模样。她觉得心里稳妥。不会胡思乱想。

她重新坐下,便取了书卷攻读。先是念念有词,还有几分闺秀的模样,没多久便摇头晃脑吟诵不已。便是个老夫子。

身边的逢紫在奇怪,看着二娘子一心要考个女状元的模样,就有些担心她是不是伤心过了。刚才把丁良赶走,结婚还是二娘子自己难过?丫头小心劝着:“姑娘一心就是想让傅九公子早些来求亲。何不再说一回。叫他知道姑娘的心没变。是姑娘明白事理。”

“他不可能来求亲。我如今要进宫也不会等。何必再说?”

她微笑,扭头看着半卷的青帘,看着帘外快要落尽的深红林花,她和他,不论谁早一步或是晚一步。他们在明州货栈里也许就错过了。想想是命里注定没缘份。偏偏叫他们太早遇上了。

她看着落花沾在了帘边,伸手取在手里,再见得更多的花瓣落在了窗外泥地里,不禁说了一声:“世人的富贵际遇,就和这花落花开一样,花辩落在外面泥土里,或是落在我这香席玉榻边。是风吹的原因。这又和命数有什么关系呢——”

逢紫听着这话耳熟没好开口,只瞟了她手里那一卷《论衡》,这是东汉无神论的名作。郑娘子为了参选第二轮宫试正在恶补功课。

“你觉得我这一句说得怎么样?”她沾沾自喜地问着,逢紫陪笑:“姑娘的学问果然进益了。”

她没好说二娘子已经有点神神叨叨了。比起郑归音要忙着经史子集一路恶补过去,赵若愚打从借着殿试弃考,谢绝了范家的提亲后,又和汪云奴大吵一场。

他从此就双耳不闻窗外事。

重新殿试后,他在馆舍闭目了足了好几天,全是等礼部出卷的消息。伏安一路兴奋跑回来,开门进门的动静像山响一样,结果评卷消息没听到,倒听到了不少流言。

“公子,小的听说因为上回殿试太仓促,有十几位士子缺考,官家才决定重新殿试——!”

这样的消息让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所谓泄题的风声不攻真破,这就好了。

“搬家罢——”

“是!公子!”伏安早就盼着呢,连腾云也就是暗暗伤心,觉得云奴娘子居然不能跟着公子享一享富贵。但忙起来也没办法了。

赵若诚和马氏这几日早搬到了婴戏巷,安排着仆从,捡最好的几处地方收拾出了一间院子古雪轩,江南园林山地水路交杂,也没有中轴路和正宅一说。

他这一天终于搬了过去,走到了古雪轩前,就见得有得有极俊秀的仆从一男童一女童立着,施礼后悄悄拿眼瞧他,他不由得一笑。看着都是活泼可爱的模样。伏安悄悄:“郑家送来的……”

“叫什么名字?”

“俺们都没好名字,在家里俺叫狗儿,她叫四儿。”小厮口齿清楚,带着泉州口音,不说赵若愚听着,便是伏安都笑了,赵若愚道:“得闻乡音,便如回家一股。”他叹了一声。伏安暗想着郑家这不就是叫咱们公子记得当初泉州城里互相扶持的情份?

小丫头青裙子系着雪白交襟衣裳,白生生一张圆脸蛋,腰身上还系着串串银角铃铛。好奇地拿眼看着赵若愚,赵若愚一笑,便瞧出来这两个孩子胆子都不小,在家里怕是活泼得很。果然,小丫头四儿就插嘴:“大管事说,请公子给俺们赐个好听的名字。”

见得这古雪轩格局疏疏朗朗,他坐在书房,又一一亲手试过了桌上文房四宝,皆是满意。炉香挂画更是雅致,他便指着墙上字画道:“一个叫象画,四儿就叫香音吧。”

“象画就好。香音不好——”小丫头不满意了,委屈看着他。伏安瞪眼要骂,他大笑起来:“没错,犯着你们二娘子的名字了。”

伏安一怔突然就放心了。这送来的孩子们教得应该比郑家的规矩更多。至少他就知道郑家泉州老宅丫头里,好几个名字里带音字,归字的。都是跟着郑二娘子的名字学的。半点也不讲究这些忌讳。如今送到公子这里来,她们都是重新教过了。

“就要香翠吧。你们都姓莫——?”

“是,公子。”莫香翠笑嘻嘻。和莫象画一起施了礼,“谢公子赐名。”

赵若愚又问了几句,知道他们都认了一千来个字了。会打扫、研墨、插花儿,煮茶。牵马。一一都学过。打发他们下去后不由得看伏安:“你好好带着他们罢,别叫他们笑你。”

伏安脸红。她还不太会插花儿。

“别让腾云欺负了他们了。”

“公子放心,腾云是毛刺了些。但最怜弱怜小的。”

赵若愚不过白叮嘱一句,听得那香翠走路铃铛作响,在窗外一路摇荡了过去。便是那小象画,腰下似乎也带着一枚铜铃在身上。他便叹了:“若诚兄担心的也不是没理。”

伏安就奇怪了,赵若诚如今是大管事,老是提醒公子,说郑家的仆从心里只有郑家。公子是不知道,怎么这时候才提起?

赵若愚本来不提,看着腾云进来,才一并教了他俩两人:“那几个孩子,身上都有铃铛?郑家待他们倒是处处上心。”

伏安还没有想明白,腾云就是委屈:“公子,我都没怎么样,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些,抓着那小丫头的手,就有大丫头找过来骂我了。”

“……”伏安顿时怒了,叱着,“你乱来什么!?丢了咱们家的脸面!你看中丫头,不知道来回公子?我带着你云瓦子里少了?怎么动郑家的人!”这些话,赵若愚是不说的,自有伏安来教训,他又是一脚踹,“郑家的丫头我都看过了,十五岁以上的六个,你肯定不敢碰。你看中小丫头?小的几个才十岁不到!你活得不耐烦了,畜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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