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在她面前摆一只黄木小圆桌。放两盘子素菜,一盘是素脂水晶脍。一盘熬素肝。并四色果子是脆甜香藕,酷面饼、蜜麻小饼等。由她独坐。

廊中间有二层台阶。傅九早下了廊。郑锦文不在,不方便在下人看着的时候和她同席。这里毕竟是外面铺子。他左右一看,随意笑了:“这里还做客店生意?难怪外面看着地方可不小。”

花棚边,两面粉墙上镶嵌着只只冰花格子窗,看得到榻房仓库连着好几座客院子。黑条子瓦檐、素白墙。屋外棚花绿藤。看着收拾得和这里是一样的。

“傅九,本来应该请你坐上面……”她在廊上还客气着。又指指廊上卷起来青帘。她坐着这里才合规矩。是不是?

姜力媳妇和逢紫一起,亲手在廊下花径间同样摆一只黄木小桌外放三盘菜。请傅映风独坐。他笑,早已经撩袍坐下,只问廊上的郑二娘子,道:“隔壁是谁住的?”

“我也是头一回来。应该就是远贩的商人。听说京城的大榻房都有这样的生意。人家来仓库存货,总不能不让人家住着歇几天?”她坐着,笑语,“泉州那边都是这样的。都是远客。”

“京城大榻房亦是。”他含笑,两人就开始聊起这榻房的生意赚不赚,倒也和乐。他琢磨着,她眼带忧色。难道是有事要求他所以忍着不发脾气?

但宝灵师姑的事,他不是早说好了要为他引见?

嫣浓来呈了两银碗新米饭。丁良跟着侍候。逢紫丫头步下廊道,仍是把一银壶皇都香的素酒摆在他的桌上,并摆了银盏。丁良上前为他倒酒,他摆手。丁良便立在一边了。

她笑嘻嘻,她面前也摆了酒盏和酒壶,郑锦文不在她可是没打算吃酒的。

傅九心里有数。逢紫早就过琮,把她跟前廊上挡太阳的青帘子放下一半。似有若无挡了二娘子的身影。傅九依旧没把视线落到这丫头身上,心里却觉得这逢紫贴心。这丫头既谨慎又没把帘子全放下,难怪得宠。

郑归音不时就会讨厌郑大公子,他却能看出来她全不讨厌这丫头。

正经吃完了一碗米饭。傅九持着银筷子想起一事:

“对了。上回赵一明和我商量,他想叫王六家的出面单开一间大客栈的,叫我一起。我寻思着。小客栈在瓦子各处多了。但大客栈恐怕还是不及榻房生意好。士子们来京城游学的毕竟不如商人多。”

“我——我——我——”她眼一亮,不和他客气了,赶紧陪笑在帘后探头探脑,“你帮我引见引见?”

“……王六你还要引见?”他失笑斜眼。当他不知道王六拿了她多少?

“……就是想和赵一明见见。把一笔钱放在他哪里。他人还不错。”她都不用看逢紫,丫头已经上前把帘子全拉上,她盘算着,眼珠子乱转,“万一我们家出事。我逃出京城后,再写信来找他要钱。他多少会给我一半。

“……只会给你三分之一。他手里撒漫,急切的时候绝没有多少。倒不是吞了你的。”他大笑着,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自我举荐着,“你放在我这里,指不定还能多拿些。我的为人,怎么着给你一半。”

她翻白眼,他知道她不过是玩笑,也许确实也有想把嫁妆钱做做生意的意思。

“如今你管家?”他总算察觉到她真正担心的事。

“嗯……”她深沉的脸色,表示在郑家管家可不容易。傅九一想,郑老爷子在城外庄子追求张夫人,花钱的地方不少但也绝不可能太多。

郑锦文在城里做官,户衙衙门最近发俸没问题,是正库所出。但他当然也听说,户部大人们平常在衙门里用蜡烛、熏香、吃茶、吃点心、五月端午的节礼。夏天来的应该上下都得的夏衫子、扇子、熏蚊子香草饼子等等。这些越来越简薄恐怕都发不出来了。穷得困难还都不敢声张。甚至状元局的捐助恐怕都拿不出来。

果然她也提了这状元局的事,打听着:“我听说状元游街的时候,各衙门都要捐助。是不是有这个规矩?”

他只能点头。她叹气了:“都说往年户部是头一个喜欢摆阔的。要是拿不出来钱摆场面,陛下就知道了——!”她忧心仲仲,怕郑锦文丢差使回家吃她的。所以要些嫁妆拿出来,在京城新做点生意。

“以前,你们家谁当家?”他忍笑,知道她开玩笑呢。不好劝她犯不着这样操心。全京城亏了钱也轮不到郑锦文。她吃了半碗,一脸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回答:“郑锦文赚得最多。爹爹识字不多。又常年跑在海上。”

郑大公子一直就是当家看帐。

他一想也对。郑大龙做私商海运是暴利,但仍是远不如郑锦文东海上做假钱币的生意。

“哥哥拿主意,和爹爹的大管事、他自己的二管事商量决定。我就是发发月钱,管管丫头和婆子们的。每季准备衣裳。我八岁的时候还有个铺子,哥哥让我自己管,算我自己零花。”

他含笑点头,应该学的她不是都学了?但她仍是一脸的不满足和后悔不已:“我的铺子是卖果子的——!我自己吃了好多!我喜欢吃什么就进什么。没亏本我就以为自己好能耐了。”

他忍着笑。

“对了。还有三郎,他也吃了好多。三郎年纪小。我天天带着三郎玩就好了,三郎长大一点。就喜欢出海。我怕他出事——后来爹骂三郎让他不要带我出海,说受罪。哥哥就让我跟着管事们学管家,又给了间铺子打理。还是闲……”她叨叨的说着,逢紫在旁边诧异看她,二娘子平常对着谁都不会这样说话,还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儿时旧事。二娘子这几天辛苦了,碎嘴婆子诉苦吗?

然而她再看看傅九,他早放了筷子一直含笑仔细听着。丫头便不出声了。暗暗想傅九公子到底是个知心人。可惜傅九心里在想:

因为她太闲,就和许文修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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