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逊记得,方才郑锦文在南侧厅时还与和他说过,请了名匠来整理新宅花木,月色下赏景别有风味。这不就是炫耀张宰相府里的名匠被他得了?

既是如此,夏逊便没把梅林当回事,定神一看,梅林后隐约见得三间粉壁大屋,明二暗一。雕窗琉璃檐下悬着灯。他揣测着应该就是外书房了。

他料知不是待客之处,正要转身,偏偏莫智跟了过来,施礼后亲自提灯,引他踏月四处浏览。他知道是郑锦文有事和傅九商量,怕冷落了他。他半点不客气,指指外书房问是什么地方。莫智一笑,道:“是大公子练书法的阁子,二娘子也常来的。”

因为不是外书房,开了门后可见得月光斜窗照入,里面的陈设也简单。

屋子宽阔疏郎,三间没有隔开,临窗摆雕花乌木大桌。贴墙一溜四张乌木交椅。屋当中一只半人高的青绿文王鼎,立在斑石座上。便无其他。

暗间放一张六折寒绢斑石座兰花屏风,屏后似乎是一张用来小歇的乌木长榻。榻后沿墙齐高的整面书格堆满了书。

角落束腰高几上炉瓶三事、书桌上笔架子倒挂紫毫,笔筒里插得如剑山似的。

夏府里也有书法阁子,看看也没什么特别。正转身,却照到西墙上似乎有挂三幅字。他笑着:“藏在这里,是什么私房体已的好字画?”

莫智知道这是未来大少夫人的兄弟,大公子吩咐了随便他看。免得回夏家没话和夏娘子说。莫管事提了灯笼照到壁上,夏逊走近一看,哑然。

原来占在中间的一张大横幅,是郑锦文自己写的。按礼数绝没好意思挂在正经待客的厅里,就挂在了这里。

宽长绿地白面条幅,写的四字,落款是澄堂。就是郑大公子所写。不过四字:

“实事实功”

他暗暗点头。果然是郑锦文的为人。

第二幅字,瘦瘦小小的竖幅,就在角落里。竖幅蓝地绿面,笔迹绢秀,不是男子笔迹。他诧异不已细看一惊,原来就是女子所写,落款用印,红印泥上阴文四字也像是小儿女的玩笑:

蓬莱山大仙郑二之印:

他失笑着,哪来的大仙?这不就是郑归音?

“王霸可以杂用,天理人欲可以并行。”

【白话翻译:做事时王道与霸道都可以使用,天理与人欲都应该得到承认】

他哑然笑出来。这一句和《梅花》词同源,出自本朝名士陈某的文章,被她抄来了这一句。转头看看西侧厅上灯光,心想着背下来好说给傅九听。

再走两步,是第三条,不是郑锦文的笔迹却也不是郑归音,又是男子笔迹,夏逊想来应该是郑抱虎所写,一读之下倒叫夏逊刮目相看:

“至于艰难变故之际,书生之智,知议论之正当,而不知事功之为何物,知节义之当守,而不知形势之为何用。宛转于文法之中,而无人能自拔者之意。”

【白话翻译:在国破家亡的艰难的环境里,书生仅知道议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不知道把事物的实际功用效果是什么样。知道节操和仁义应该遵守,却不知道形势变化要如何利用。只会在道德文章中讲究字句,这是不行的。】

郑家抱虎不是个海贼?居然还能写条幅?

这三张条幅,大小不一,但都和南侧厅上的《梅花》一样,同出一名士笔下。再想想,夏逊看郑抱虎这书法不是三十年的功夫绝写不出。比郑锦文强上不少,比郑二娘子强上数倍。他便恍然。这是请了书法大手写的。

果然,落款是XXX敬题,郑抱虎之意在其中矣。

“这是二娘子找人替三郎写的。”莫智笑着解释,又一指书格上的书,“三郎不大读这个的。就是大公子读。二娘子自己有书房不在这里读这个,就是眼馋了非要在这墙上也挂一幅,再为三郎写一幅。说大公子和她都有了,这里不能少了三郎一幅字呢。”

“……”夏逊觉得,这倒确实像是郑家人。可见得郑家的内外规矩不严,总之,他再次确认郑娘子不找机会来打听消息就是不在家。她有什么不敢的?还霸道和王道杂用呢。

“二娘子写的字,都挂在她自己院子里。”莫智笑着,暗示着完全不一样。二娘子是乖巧又温顺的娘子。夏逊能信?

寻思着这娘子不在家,八成真的去郑老爷跟前告状了?觉得郑锦文革职了这亲事就难说了?夏逊其实也犹豫,但这话不方便和郑锦文说,只能回去和夏国舅商量。

他寻思着回了西侧厅刚坐下,李贺溱过来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郑锦文怕她二妹。说亲事肯定要他二妹自己拿主意。但你看——”厅上,郑大公子和傅九说笑着,全没有打发人去内宅问她二妹的动静,李贺就坐下偷笑,“傅九也不急,我看他今天来,就是提醒郑锦文,淑妃娘娘不喜欢郑家和赵若愚订亲吧。”

“……”他瞟着李贺,没料到他也有他自家的道理。这话居然也没错。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他和傅九也是多年的朋友,不想就这样为了两家的娘娘彻底翻脸。万一最后夺得中宫之位的是程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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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际,京城运河里夜景迷人。

踏月出行的还有蓬莱大仙郑二娘子。她的车沿运河而行,见得赏景纳凉的船头都浮着一盏盏灯光。河房里曲声与吟诗声断续传来。也传入了傅府。

郑家娘子趁夜来傅府拜访赵慧儿仍然是不同寻常。赵慧儿的丫头穗儿引路,当她踏进府里的时候就不可能不传到范夫人的耳朵。范夫人得报亦是意外,反问:

“这个时辰?”

不是急事夜里不访客这是日常规矩。

“慧娘子也没有问缘由就请了?”

“是,夫人。奴婢当时在边上听着慧儿娘子像是早料到她会来。”报信的丫头就是方才受范夫人之命送衣料绸缎的,“奴婢看着,慧儿娘子像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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