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她来,赵慧儿也难免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何必呢?这柳娘子非和郑二娘子争?看罢,人家郑娘子都埋伏好了,在她跟前先打了钉子。她今晚还特意笑着问她:

“不是我说,范夫人那院子里,哪个丫头是她看中的姨娘?”

“什么?”她讶然,还笑着,“郑娘子岂不知?傅大人院子里有四个大丫头,是范夫人送的。但都是安排好了,配给心腹家将的。除了柳娘子……”

“慧儿娘子想想,柳娘子是外头旧管事的女儿,算是商家娘子了。但这些年范夫人竟然没仔细挑府里的丫头,准备给九公子?必不可能的。”

她摇头,轻声细语还笑着,“范夫人是赏识慧儿娘子。但做母亲的心头头一个还是傅公子。依我看,柳娘子都不算什么。差到傅大人房里的四个大丫头也不算什么。范夫人身边必还有丫头挑中,你若是不信,问柳娘子便知了。”

赵慧儿想着这几句话,看着眼前灯光,懒懒不太愿意迎客。还暗忖着,郑二娘子反复琢磨过柳空蝉了罢?难怪一直听说郑家和柳家的生意没断!不就是为了有柳家有来往盯着这柳娘子?琢磨她的性情?

郑归音今日来,还恭维她赵慧儿如今越发沉稳,依她看,郑归音才真是老奸巨滑!而她赵慧儿,其实她不过是知道急也没有用了。

婆子上前把残茶与茶食收了,赵慧儿终于也起了身,今晚她的客人倒是不少。那郑娘子的话,她明白,不过是提醒她在傅九身边为妾未必就是好退路。

“傅九公子身边少不了几个忠心的侍妾。范夫人早安排好了。”郑归音不过稍提几句,笑着道:“柳娘子必定知道,她恐怕只想争一争掌事姨娘罢了。”

赵慧儿经此提醒,再一回想平常住在府里,在范夫人跟前说话时的情形,和柳空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赵慧儿顿时明白深知岂止是如此?若是柳空蝉如愿为妾,恐怕她必还要再引府中一二旧人为侍妾呢。

柳空蝉确实暗起了这个心思,她就已经看中了范夫人身边一个大丫头,与别人不一样。模样儿出色性子温柔,她听着范夫人口风,公子侍妾少不了两三人。单这个就是个孤人儿必压不到自己头上,但范夫人喜欢那丫头。她揣测着范夫人的心思,恐怕是早就为九公子看中的。只碍着九公子半点意思没有。便也没送到公子院子里去。

那丫头过两年就到年纪要成亲了,与其配给外面的管事和家将,倒不如和她一起与公子为妾,岂不更好?拿她做筏子到夫人面前提,夫人必也要想想。

柳空蝉一寻思,哪里把郑二娘子放在心中,她倒防着赵慧儿得范夫人喜欢,坏了她的事。便来探一探她。

赵慧儿起身,出了内室到了厅上,便见得她摇曳而入。素面轻裙,轻淡如烟。灯光烛影下,柳空蝉真是好一位美人儿。

她倒先问赵慧儿如何还没有睡,柳娘子笑道:“听着娘子这里方才是有客,灯还亮着,所以过来看看。你知道——桂妈妈如今晚睡了。”

桂妈妈前几天,在公子书房里,看到他为父亲抄的半本地藏经,又听小儿子丁良说了公子发愿为侯爷抄经。

“桂妈妈好哭了一场,觉得公子大孝心,她便许了愿,为老侯爷抄三个月解夏节的《地藏经》呢。”

柳空蝉进院子,沿道上阶,难免说话声音小了些,毕竟这里是傅府不是当年的侯府,“七月中元的时候一发儿烧了祭一祭。我们院子里是不到二更不熄灯的。没料到姐姐这里也是。”

赵慧儿知道她如今管着傅大人院子,管着跟前四个大丫头,每日里少不了争嘴互笑,但竟然也渐渐地占到了上风,那四个大丫头可都是范夫人差过来的人,讲定了是要配出去做公子几个心腹家将的媳妇。没一个是能轻易被拿捏的。更何况桂妈妈和她父母是旧交,在范夫人面前少不了为她说话。

便是傅九不喜欢柳娘子,将来也难保是不是一个姨娘。

赵慧儿不敢小看她,引她进了内室待茶。柳空蝉问了几句,她直说是白天走了困,晚上写写字罢了,还笑道:“正盼着有个娘子来闲话,倒没料到柳娘子还没有睡。”

“我前儿吃的米酒,觉得好。来送一小壶给慧儿娘子尝。别嫌简薄。”

“妹妹这样说,倒叫我非得尝尝不可了。”赵慧儿连忙叫穗儿接过,柳空蝉送了一银肚壶子美酒,又配了四般酒食。作了一个藤漆四方食盒子叫了婆子捧着,她带着人一起过来。这婆子自然是傅九院子里的人。

果子摆开,赵慧儿这里也不缺零嘴儿茶食,也上了四碟子又上了好茶。便成了一桌子茶、酒二样,细食八碟的小席。酒器更是精致,一看就是刚得的。

二女就在灯下看着丫头取了一副银象鼻温酒注子,并同套两只半两大的银花盅子,赵慧儿亲自持壶,从银打温酒注子里取了壶,倚身倒酒。

柳空蝉一盏入喉,晕生双颊,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话就多了句句不离范宰相府上。

“前日。跟着夫人去了范相公府上,那一大家子公子和娘子们皆是神仙人儿似的,每日里读书写字,看着都是一肚子的文章。在老夫人跟前玩笑几句尽尽孝心。其余时候竟然就坐船出门,或是攒一桌祭品在西湖柳树下祭一祭靖难将士的大坟。或者去了城外水田庄子里,玩鱼看鸟,看着自家的佃农庄头子们如何放虾苗,如何插稻苗修苗,如何一亩子水田里倒有五六种出息。唉哟,我也没料到这样的人家是这样的理财经济,平常水庄子一月里倒有十五天不禁游人,游玩是不要钱的,但把亭台楼阁租出去给游客歇脚吃席,一天多少钱。庄子光是鱼虾鲜货和米粮卖出去就是外面的二十倍。”

柳娘子啧啧不已,笑语着,“她们家的几个小娘子,才十三四岁,比公子小了一轮,竟然也是处处精明。又和公子打小一起长大。见着我还问,映风哥哥怎么没来?上回哥哥给的龟儿和珍珠雀儿叫声好听,生下来了小鸟儿还没取名呢。”

夜太深,酒不过三盏,她自然告辞去了。赵慧儿看着桌子上,她带来配酒的是卤鲜虾、红米团、三辣螺肉、新出的紫菱子肉。皆是西湖水田未上市的新品。便是公侯府里也是抢先的新鲜吃食。

柳娘子方才嘴里不离范府娘子,她难道不知道,这是说着长公主不做驸马了,还有范府的娘子们足以匹配公子为正妻呢。

更不要说,秦侯府如今的当家娘子秦文瑶和公子是嫡亲堂兄妹,母家还是吴太后府上。为了拿回爵位,傅大人是不是托了堂妹,想和吴太国舅家的娘子联姻,也未可知。范夫人不喜欢长公主是因为五石茶,可不是不喜欢高门娘子。

郑娘子自然明白这些。赵慧儿冷笑,仿佛是为了出口气,她也回了一句:“再如何,夫人恐怕想让九公子分府单过。全是看九公子了。”

柳空蝉因这话,也勉强笑了笑,赵慧儿心里何尝没有思量,只冷笑,傅大人作主的话,自然是对郑娘子惟命是从。便是不用傅大人出头,那郑娘子厉害着呢,少不了要搅黄了这些事。她赵慧儿不能动这柳娘子,当郑娘子也忌讳?

那就是笑话!

她这里还指望着郑娘子对付柳空蝉,教训教训她,偏还不知道,郑二娘子一路正凄凉哭着回家。觉得赵慧儿越来越长进了看着是大方又稳重的美人儿,她本来一点也不担心的。但现在才明白傅九不是真心喜欢她。既不是真心,这人如今不做驸马,娶妻纳妾不就在眼前了?

“回去——!”她一边哭一边越想越气,摇头不听丫头的劝,反倒抹干净眼泪,正色,“我去和傅九把话说清了,否则,他八成倒以为我闹脾气。”

“……”逢紫寻思着,难怪大公子近来越吵越不如二娘子。就是缺了这股子“我没错,我大半夜不回家也要追上去把话说清,说完了才算”的气势。

多亏京城里春夏一至冬秋,运河两岸灯火繁华,十二座瓦子里夜晚游玩之人往往三四更才断,五更天沿街早食店铺又开门亮灯了。

如今不过才是晚饭过后一个时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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