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想,这事就应该这样安排才对呢,起身出了茶馆子,又转身摸了摸赵慈的脸,这孩子才两岁,白绢春衫儿衣裤,绣着如意元宝纹,脖子上一根银项圈,很可爱。她越来越觉得这孩子长得像赵若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不动声色笑着:“过几天,张干娘来接他就是了。你看他什么时候要学些东西,再送他去庄子里不迟。”

汪云奴抱着孩子,送到了门口,连忙着:“请张干娘早早来接。多让他学些东西。我这里乱得很。怕倒叫他不学好。有闲就去看他。|”

她笑着应了。

坐船去太和宫的时候,她在船窗里,还正好看到了平宁侯府的船。

“谁?”

“平宁侯爷。”铃儿果然是张夫人的贴身丫头,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诧异,从窗后看去,双舱船头挂着灯笼,船头有一名相貌堂堂的道服居士,剑眉深目,容貌看着年轻时是美男子呢,便是现在上了五十岁,亦是风采不凡。

“咦……”铃儿不小心就惊讶了起来,郑二娘子没出声,她自己都看了同来了,她的容貌和平宁侯也有三分像。应该是说平宁侯和修国夫人果然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这是往灵隐寺去吧?”她没有上去和舅舅相认的打算,看看船行方向,平宁侯出北门,难道是去灵隐寺上香了?她的生母修国夫人这阵子在灵隐寺寄居。从上回吵过架之后,再也没有见了。

“找个人,去跟着侯府的船。看侯爷是不是在北洋池那边有宅子?”

这条路也是往北门边的北洋池。许文修在那里置了明园。她以往还去过。

她心中有疑惑,想坐船去太和宫外等傅九的事就压了压,她匆匆回去把平宁侯这事和郑大公子一说。

书房里,郑锦文低头处理生意,耳朵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但听完了三句立时也抬头,再三细问她,她一口气说完吃了他的茶,他慢慢也就笑了:

“侯爷是去北洋池?淑妃的亏空也是那里出来的。我上回就听许文修说起了平宁侯府。”

许文修有园子在水边,最近时不时发现有平宁侯府的管事过来。他和侯府有仇,当然就去查了。结果只是侯爷来了京城顺道来置产业,连续不断地买下三四处小宅院。也许更多。郑锦文说到这里,坐着一摊手:“这阵子,侯爷从任家、燕国公府上弄了些钱吧?现在投在北洋池全亏了?”

她唤了小厮们送茶和茶点来,她忙了半天了水米没进,坐下一想他这话,知道侯府这阵子确实有钱进项,倒是没料到劳动堂堂侯爷。

她又起身,在书房里转了又转,看到郑锦文书案上,正摆开了一长副地图,上面正是北门内十里方圆北洋池和四面的宅屋、仓库。可谓是星罗密布。

她指了指那北洋池,不明白:“这里有亏空。不是大家都没揭出来?怎么侯爷亲自去了?这是亏空了多少?”

“倒也奇怪。”郑大公子一寻思,在书桌后突然站起仰面大笑,被二妹催问,他才拍手笑着,“一定是平宁侯的私房钱。置了些小产业。给爱妾和庶子的!”

所以他没叫嫡子和儿媳妇卢四夫人来处理,自己亲自来了。

丁诚回家的时候,丁良正等着,请他去公子房里。

“公子回来了?”丁诚还奇怪,还没到下值的时辰。

“今天郑娘子打发人来了。”丁良含糊着没提冯虎来告密。丁诚跟着弟弟,一路进了公子的书房,傅九正负手沉思,听得脚步声,他转头看向当头就道:“查清了?”

“查清了。娘娘主持宫务的这十年里,全没有一丝贪墨之事。便是京城里各处皇庄、皇店、建了两处瓦子楼房租佃出去的,都有进项。赚了有三四分利。但——”

丁诚是在泉州城里为傅九做过大管事的精明人,算帐是极清。就这样也花了两月的时辰,去查淑妃的帐目,他无奈从袖子取出一本薄册,上前放到了书案上。傅九轻轻一翻,册中全是淑妃这十年里主持宫务时的花费和进项。

丁诚这时看到,公子的书案上也有一张大图,却是皇宫营造图,倒不是违禁,是这十年皇宫里修建殿阁、居处的营造图。

傅九今日再一次细看这营造图,既为淑妃叫好,也为她无奈。

图中有红圈标出的殿阁七八处,是陛下让工部和修内司增建的。是几处大朝会、中朝会、小朝会正殿,祖宗挂画像的天章图。

临安城皇宫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本是三十年前逃来江南,太上皇在前朝钱王府的地基上建起。王府哪里有这些殿阁?

此外,图中还有绿笔圈出来大片厢廊偏屋。这些是什么?丁诚这几年进出宫中,不过是内廷行走里的小人物。便知道宫人们的居处也是要添建的。

在二门坤宁门内,皇后空空的坤宁殿四面,肉眼可见得十年内有起建了无数廊庑屋子。便是十人一间屋也是要建的。更何况按不同品级,宫人的屋子亦不是一样。

妃嫔、女官、太监,青衣宫人、黄门子宦官,这也有好几千人的居住。

傅九手掌压住了这些不起眼的建筑,心中长叹。大姐姐何其不易!

淑妃十年掌宫务权柄,难道全因出身和美色,当然是她做得极好。

宫里建几座朝会殿阁的钱是大数,宫中开了湖引水进来,也是大工程。陛下自己会费心。

但平常建这些小宫室的钱哪里来?

全是淑妃苦心经营的。

她既主持宫务,就算不能插手内库和香料库,也不能卖爵得钱,但她毕竟盯着内库,有这个名份。她接着从汪太监、大刘妃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钱,积攒起来。又有眼光置些产业做些买卖,每年才得了一笔不大小不小的数目。除了宫里日常开销,还要一年接一年建些小宫室,安排好了这一宫的人。

“但北洋池这一项,就把这十年的利入全亏光了。娘娘还押了皇庄六十六座去举债,买了二百座北洋池宅屋,如今五折也没卖出来,光是举债利息就是个大数——”

傅九也听得苦笑不已。

丁诚同样觉得淑妃不易,退后几步立在屋中,居然还说了一句:“多亏娘娘谨慎,买的二百座宅院都没空着,一直经营。全都在做仓库用。”

仓库着火最是难防。近水边的仓库总有些生意。佃出去给商人们,每年还有一笔进项。勉强能支应举债利息。

“公子,这事不能再拖了。燕国公夫人出事,北洋池那里的地价就不稳了。接着,秦侯府也出事。那边的地价一直在跌,这个月地价跌了一半了……”

丁诚把这五年来的地价都画了图表,送到公子手上,傅九也看得触目惊心。前几年是翻三倍、翻十倍甚至百倍的涨,今年却是一季一腰斩地跌。丁诚看着公子,欲言又止。他心中另有焦虑:

再不想办法把这些产业脱手,亏空会更大。

“淑妃大姐姐还是迟疑,不敢和陛下提这事。”傅九说了一句,沉默许久。

丁诚也没催,心里还想着,公子赶紧想想自己的产业。北洋池那地方公子也是置了业的。全京城哪个街坊没有人在北洋池置业?附近的明、温、台几个州城也巨商过来大笔买下。要亏空全完了。

“郑娘子也有。”丁良在外面偷听着,见得兄长出来,还赶紧小声和哥哥说呢,“听说她和公子的产业在一块儿。指不定也全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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