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碧琳馆外。

上千株桂树成林,在七月初的夜色中渐渐有了桂花香气。大潘内人回忆着儿时的事,与她并肩而行的庆王凝视着她,只问了一句道:“玉谨?”

她回过神看向庆王,轻轻道:“殿下真要离开?”

“东宫已立,其他皇子成年后就要离开京城,与其让父皇为难,还不如孤自己上奏离开。”

大潘许久未语,轻声道:“殿下离开后,我只担心长公主。今日我在宫里劝过长公主一切以养病为要,宫中的事不要再插手,但长公主——她不肯听。”

“……长公主可惜是生在了我朝。”庆王笑着摇头,“若是生在了汉唐之时,公主都有封地,她是太上皇的独女,说不定公主府就有开府取士的权柄。她就不会如此不甘心了。”

她看他,没有去问他汉唐时皇子王爷也有封地,也有开府取士布兵的权柄,不像现在王爵只是虚职和奉钱。他是不是也不甘心?

然而,她知道庆王绝不会。她也知道庆王为何会如此说这些话,她凝视着庆王道:“王爷,还记得当年的事?”

“长公主也记得?是不是?”庆王叹着,遥望月色,久久后喃喃自语,

“孤王只是不知道。身为君王不顾人伦就真的能让天下太平?太上皇当年——太上皇当年——”

庆王没有说出来的话,大潘内人是知道的。

当年她亲耳听说过,庆王和长公主在争论站,太上皇要是能一心迎回被押在女真五国城的两位先帝,迎回太上皇的亲生父亲和亲生哥哥,不只为了保着自己南边的江山和皇位。北伐岂不早就大功告成了?

为何要发出十二道金牌召回武穆王爷?

为何要杀忠臣?

多年前的月色寒光早已经逝去,庆王爷在灵山寺的桂花林中,看到桂花间的月光,四面无人,漆黑一边,寺中的佛灯仿佛是在地府冥河的那一面。大潘听到了风中庆王爷的低语:

“孤王常常想,为人君岂能不顾伦常——?孤王不愿意和太上皇一样!”

“……太上皇,平常难道不是最喜欢殿下你。殿下你如今才是长子——”

“越是如此,父皇越不会选我。”庆王苦笑着。

大潘心中剧震,轻声惊呼着:“殿下!”

“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你放在心里明天就忘记吧。”

“是,殿下……”大潘声音哽咽,庆王能说这些话那是因为在儿时她曾经问过庆王:“外面有人说太上皇杀了功臣和名将,又立了秦国公这样的卖国奸人做宰相,说太上皇向女真人求和就是为了保自己的皇位。是真的吗?殿下,外面说太上皇的明受太子死了只能绝嗣。是因为他不顾伦常不配为帝君,这是真的吗?”

庆王那时同样年幼,大惊失色让她绝不可再说,却一直没有把这事说出去。

如今失去东宫之位的庆王看着她,含笑道:“从那一年开始,玉谨每每都和孤王说的是金玉良言。”

“臣妾……也许是见识太小所以误了王爷。”她心中却是荒凉黯淡如长夜,想起了昨天她在宫中道观里如此劝说长公主:“殿下听说了今日大朝会立东宫吗?”

“与本宫无关。”

要是往日听得长公主说这句,大潘内人会心中安慰,堂堂长公主无论谁作东宫撼动不了她。何必插手朝政?昨晚听得这一句她却不安劝道:“殿下。官家若是立二皇子,大皇子就要离开京城外放了。臣妾猜测,傅大人也许打算跟着去。”

“什么——!?”

长公主的脸色难看,“傅九想谋个外放?他疯了不成!?秦侯府的爵位唾手可得了!他却要离开?”

“殿下,傅大人要去的地方还没订下来,公主何不再等一等。”

“你的意思是难道他会去楚州?去查卢一鹤!?”

长公主殿下的脸色,瞬间变了,怒道,

“愚蠢!庆王既然不能做东宫,根本也不能去楚州掌兵权,傅九想干什么?庆王就是太软弱了——!官家才不中意他!”

“殿下——!”大潘在那一瞬间厉声开口顶撞了长公主,“大殿下是宽厚之人!岂是软弱二字可定!?官家不中意大皇子,殿下明明知道,官家是为了叫天下知道,东宫是官家看中的人,不是太上皇看中的人!”

这些内情,大皇子庆王是深知的。

今夜,潘玉谨和大皇子一起在灵隐寺园林里闲步走着,月光洒落一地,庆王正要开口,没料着碍眼的三皇子也跑来了。肃王他特意来,是想安慰兄长,万没料到看到了大潘内人!十四岁的少年皇子眼睛都亮了,悄悄看看庆王又看看大潘,连忙保证着他一定不会和庆王妃多嘴的。庆王笑骂着弟弟,肃王一张嘴不停,还亲热地和大潘内人一起寻找儿时在东宫的回忆:

“当初,楚州卢一鹤那小子明明是来给东宫做伴读。还比我们都年纪大。结果他悄悄吃炒茶豆子都不肯分!”

三皇子旧恨难忘,让大潘内人忍俊不住,听他哼着,

“后来多亏大哥聪明叫小内侍偷了他的零嘴荷包,咱们和傅九、二哥还有长公主姑姑一起分了吃!你看卢家小子是不是个混帐!大哥——”三皇子怕庆王去宣州城又被扣索的卢家小子就近欺负。

“你弟弟玉郎和卢一鹤最好?你不记得了?”庆王亦笑着问大潘,“你也是和我们一起玩大了的。当时你还骂孤王,说怎么能偷东西吃?成何体统?”

大潘岂能不记得。脸红低头轻语:“儿时顽皮,冒犯殿下了。”

“……是孤王不好。这些年委屈你了。”

“殿下——”有了大皇子这句话,潘玉谨多年来的委屈,多少年来的汲汲营营。就在在一刻蓄在眼中化成了薄泪,她忍悲含笑,“臣妾儿时顽劣无比,全赖殿下宽宏。”

三皇子看着兄长和潘玉谨相对无言的模样,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妨碍,转身就要悄悄溜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大哥,我——我去找傅九。让傅九照顾玉谨!你放心——!”

三皇子坐船追到半春园,一个劲向傅九游说让傅九做驸马娶了大潘做妾。

郑归音在内舱里坐着,用阴森森的眼光隔帘瞪着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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