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吩咐小的明白。但她们在商量,小的们说了不算。”老都头苦笑,年轻时守过东宫认得傅九,见他亲自来说,不敢怠慢细细解释着,

“小的们就是在街坊闲着没事和她们一起耍玩。也能混几顿饭吃。社里都是女儿家。个个心细比男人可计较多了。为了根针钱不对数,都能和社主当面吵起来,不服就整天在家门口剁菜板骂大街的。我若是多话,一来她们不听,二来回去家里老婆要埋怨我的——”

傅九在侯府里是独苗,在傅府里也算是在女儿堆里长大的,他瞟瞟那边竹棚子里娘子们在交头接耳,知道他不可能去强争,笑道:

“没事,呆会按我说的你去提,一提就会成。事成了你们新升的小统制会高兴。我再去说说让你女儿在东门马军禁军司开的船坞榻房里做饭,混个月傣如何?再说,我听说那榻房里管事的小副都头是从巡火铺子新调过来的还没说亲。”

他精细成这样,老都头心里纳罕知道绝不是为了眼前这点小事。但一听女儿的差使和亲事都能解决,家里少了一张嘴多了份嚼用。当即咬牙应了。走两步探头看看棚子里,知道她们还得商量一会儿,他连忙又弯腰拱手陪笑道:“大人,小的厚领了。小的只想为闺女再求个事。”

“你说。”

“她那做饭在家是天天做的。但也是些家常粗货。小的年轻时蒙东宫恩赏。在西湖边吃过大宴——”

说到这里,这老都头眼睛湿润,傅九也难免叹了气,他嘴里的东宫是郭娘娘的长子。如果不是东宫病逝失了依靠,这都头至少也应该升个六七品才退职回家。如今多年过去他也想开了,苦笑着看傅九,“小的吃过大宴,才知道什么是真手艺什么是傍身绝活。小的听说大人和沈楼里的娘子识得。小的不敢求别的,只想让小的闺女跟着沈楼厨娘学学。大人,让她成亲前每晚去沈楼里干上几年杂活,不要工钱。成不成?”

说着就跪下来,“大人,我闺女她力气大又勤快,不多话,老实。我想让她学门手艺,我就不怕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她男人欺负。实在过不下去她也能自己挣份嚼用,不至于挨饿——”

“快起来。这事简单。”他倒是笑了,知道是个老婆女儿奴否则做了不了女子箭社里的零碎活,和一堆女人打交道。他笑着拉了他,“我去说一声就成。杂活的钱我这里照给,但师傅怎么对她全看她怎么敬师傅。你明白?”

“明白,小的明白!”

郑二娘子下马时,亲眼瞟到他从竹棚后面出来,心里明白他插了手。却不明白移靶是什么原因。她和接着她的香兰一起进了另一处棚子,里面都是武威坊南精卫箭社的娘子们。

“为什么停了?”她疑惑地的问着,“我刚要射。不是要争一争谁是武威坊真的精卫箭社吗?”

武威坊有两座名字以精卫神鸟为名的女子箭社,北精卫,南精卫。谢娘子在北精卫,她当然就加入了南精卫。

“骑射比试和立射比试的规矩不一样。方才我们这里的教头来提了一句。说不成样子叫人笑话。”社主娘子回答,接着打发了十几位娘子散出去,“到各社里去问问教头们,看是不是这个理。我以前看着皇帝在城里大小校场阅军时,立射和骑射确实是不一样。”

“对,是不一样。”娘子们七嘴八舌都在回想着,“官家阅军时我也去看了。立射是二十丈。骑射太难了就是十丈。我家里爹爹也说过的这规矩,我一时忘记了!”

其实你们平常极少按真正的规矩练习骑射吧?她心里有数,尉迟香兰也在低声笑:“立射能中二十丈的靶,我这样的已经是很厉害了!别人都不如我的!”

“……我知道,我不是输光了?”她嗔着瞪她,“你还在我面前吹?”

贺双卿早从廊屋那边寻了过来,悄悄道:“十四哥哥说,骑射太难。军中每个月都有殿帅检阅。都头以上军官立射不脱靶就好了。骑马射靶是马军司里都头们才必须练。在马上不摔下来箭挨到靶就好了。中一箭就了不得了。不要太勉强。”又悄悄问,“十四哥说,你在马上是不是眼神特别好?”

贺双卿的十四哥?她终于想起了是傅九。

“我知道。我实在是也没办法。真要移近十丈?”她听着,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觉得现在不用马上考虑要不要转投谢苏芳,嘴里和平常一样笑,“是,我骑在马背上的眼力比站着不动时的眼力强很多。”又奇怪,“他怎么知道的?”

【白话翻译:这叫动态视力】

傅九等着贺双卿来传了这一句,立时叫丁良再去传:“让他们再去提换靶,不要固定立靶。换成十丈内全场移动的响铃靶!”

“喂,傅九——你有把握?”廊屋里除了许文修和郑锦文,其他尉迟公子们、任俊等人全都是禁军或是江北大营里武官出身,一听就明白她是怎么回事。任俊都不问站起来叫:“快去加注——!”

她哥郑锦文是贼窝里出身,实际上郑家所有的贼伙至少都是个水师小都头否则也不能在两国水师败战里保命。还有个弟弟是郑抱虎。他立时起身大喜叫着:“没错!她眼力强!她从小喜欢在船上跳大神——不,跳舞。我烦得很手里就甩沙包甩球给她,她就跑去接。手上能玩上五六个球不落地,去做个杂耍也是足够了!”

“……”你当她是狗吧?公子们沉默地想。郑锦文就是这样带孩子的。

难怪她敢和我妹妹苏幕绿约着一起离家出走,逃到瓦子里卖艺过活。刚进来坐下没多久的苏大公子听着就暗暗想,就这本事她确实也能挣口饭吃。

“……你知道她眼力强,还让她射固定靶?”傅九不高兴了,他和郑大公子在廊屋里争了起来,“她在河房里和香兰比的时候输,不就是力气小,臂力不足。射靶二十丈最多挨到。八成还要射空。射立靶和固定靶她是一定输的。但骑马射那完全不一样——你应该请个正经师傅教教她,否则早看出她应该专学骑射了。”

“她想和香兰交好。不就得多输一些?”郑大公子理直气壮,尉迟香兰的几个哥哥们哈哈大笑,郑锦文还在痛心疾首,

“我们家不用她学这个。我又不是不能赚,她就应该在家里绣绣花,玩玩秋千什么的。订了亲带着嫁妆出嫁不就好了?你问尉迟他们——香兰要不是爹爹不在,娘管不住她,怎么准她去天天在家里练这些?你看那些箭社娘子们谁比得上香兰,她们也就是玩一玩。不是真练!”

傅九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本心何尝不是这样想?这时就听到小校场上一阵哄堂尖叫,震得公子们头晕。

任俊最关心输赢,早跳出去看了。顿时就脸色不大好:“谢娘子射了。二十丈。马背上。一箭中的。”

郑归音站在了竹棚前,看着谢苏芳一箭惊艳全场,她骑在一匹黑马上绕场三圈,蓝裙在晴空中飞扬。她射出的那支长箭钉在了还没有移开的固定靶桩上,惊心动魄。艳盖全场。

竹棚里的禁军十二坊家属娘子们早就尖叫得浑然忘我。各社里想下场的娘子们都退缩了。小校场四面水廊却是寂静,一百多间廊屋里的两宫选女们,全都在沉默着。要知道谢娘子是谢参政府的侄女。谢家也是书香人家。

郑二娘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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