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娘娘们都是母老虎会欺负新人的事你能不知道?她怀疑着:“你不知道?难道你投靠太后了?见风使舵这样不太好吧?”

她操碎了心为他的前程谋划,诚恳劝着,“万一淑妃生个皇子你将来有机会做国舅的!至少等生下来是位公主再窝里反,这样划算——”

“……你就盼着窝里反呢?晚了,你的船在哪里?”

他笑着瞪她,催着送她去泊船小码头,她偏要慢吞吞地逛。他牵着马和她并肩走着,在湖边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家仆们听到公子和娘子在议论宫里娘娘,都谨慎退远了。不便来听宫里娘娘们的事。

他便有了机会悄悄牵着她的手,她抿唇忍着笑,和他十指交缠。听着他慢慢说着:

“我借着清查名册,把尉迟香兰除了名。也叫人知道补选补的是商女。谢娘子是良家子不是商女。她补选不能上德寿宫名册,得按忠烈之后先写上太和宫名册。这是规矩。这事我已经和官家禀告过了。”

他慢慢说着,她听得心花怒放,他持着缰绳向她侧头微笑,“觉得出了口气了?”

“对!”她虎着脸,“我才不认输呢!叫她们敢给我使绊子!”

他笑着,知道她要和谢娘子斗到底不能改了,果然她就追问着:“傅九,就算是太和宫和德寿宫两宫并选。是太后主持。但她在名册上到底是第几名?太后怎么订的?”

“这是我说了算。太后也干涉不了。”

“这样——!?”她瞪大眼,赶紧陪笑着,“她第几名?”

“一百零一名。”

“……”本来应该大喜的她一脸震惊着,“傅九——你会得罪太后的。”

不说是她,就连跟着偷听着的丁良和逢紫都不禁脸上变化,丁良也急了。逢紫是喜不自禁,谢娘子在太和宫选女里才一百零一名!?

“傅九,要不加一点点?不上不下才好向太后交待的。比如第二十名?”她把手里最后一个笼子向逢紫手里一塞,连忙端庄劝着,“你这样太打眼了,是为了傅娘娘?后两轮还有我呢。我来治她——绝叫人挑不出刺来。”

在灯光与星光交映间,她的花容月貌露出一脸的阴险狡诈,她还发出惊悚的笑声,自吹得意着,“这些争宠使绊子的事,你不知道,可是我极拿手的。”

逢紫只好暗暗拉拉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在傅九公子面前暴露本性,以后万一真成了亲,姑娘还怎么做傅夫人打理内宅?

他瞅着她笑:“原来是你拿手的?你倒说说,内库官怎么还要三年?”他根本不提她未必就能进了得宫,拖长了声音,“你怎么不先和我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从宣城回来?”

她可半点没想让他去宣城,她还想着要劝大皇子去泉州,顺便把傅九也拉去泉州,但她嘴上当然绝不提,摆出的姿态就是傅九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就像我闹着要进宫你也支持一样。这才叫心心相印。

她赶紧道:“内库官这可不一样。真的是三年——”

她如今觉得谢娘子沦落到一百名之后去了,早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免不了就要把傅大人引为同伙,推心置腹,扳着手指头算,“我进宫混个脸熟得一年,《市舶司收税条例》从地方呈到朝里来定章程要一年。章程订好了还得修改。内廷和外朝各衙门吵起来修改又要一年。你看我要三年才能出宫——”

“……就是为了这件事?开海就要订《市舶司收税条例》?你打哪里听说这些规矩的,郑锦文都未必知道吧?朝廷禁海多年了。”他头一回听明白她要进宫干什么,“你非要做内库官就为了插手这件事?”

“对。”她瞧出了他的神色松动,喜滋滋先警告:“不要和小学士说?”又警告,“也不能和丁诚说。”

“……知道。”他失笑着。她这才怀疑地看回头看丁良,丁良多会看脸色,一听到他哥哥丁诚的名字就知道郑娘子防着他是耳报探子,赶紧退后几步,她这才满意转头和他悄悄道:

“现在市舶司是差不多都半废了。只叫官商纲首们交个总税呈到内藏库。开海后就不一样。但禁海前不是有市舶司收税的旧章程?用了一百多年?”她说起开海的事,如数家珍,“我都查过了。”

“这你又知道了。”他长叹一声,“果然可以去争一争了。”

“真的?”她欢喜至极,毕竟他还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她感动地透出你真是我的知己的眼光,惹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苦笑着,“自然是真的。这些事你从哪里打听来的?不是内藏库的老吏或是户部积年老吏,都不清楚。恐怕宰相府都未必知道的。张相公和我祖父为相的这几年都没有办过市舶司的事。”

“我被关在苏家的时候。打听到的。”她眨眨眼忍着欢喜,继续假谦逊着,“运气好这也是没办法。”

他瞅她一眼,挥挥手让人都再退远些,才问,“说老实话。”

“……我对你说话,从来都很老实的。”她赶紧表明一下,免得被怀疑人品,“真是在苏家打听到的。听说是一百多年前的仁宗皇帝、神宗皇帝几位官家在位时就订下了市舶司收税的条例,他们不是都喜欢收海上税钱?苏府里有个大书楼,里面藏着泉州士大夫写的旧文人笔记。他们家苏老爷太精明,以前居然还办过书局。但凡听着有士子、有当官、有退职在家的人写个文章、笔记或是诗稿,他们就赶去买下书稿来印上几百本。你看苏家会巴结人吧?”

她啧啧不已,露出心悦诚服的模样,“每印一回他们自己家里就收藏几本。就是这样的规矩——他们苏家的藏书总有上万本。”

她不由得摇头,表示苏家出两位才女不是没有原因,但最后叫她占了大便宜,“我就被关在书楼里。苏家书楼还收藏好多一百年前的旧书。历任的泉州市舶司监当文官、监当太监、福建转运使都有诗集、笔记留了下来。笔记里写了好多官场里的规矩。以前的苏老爷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

“……他是我父亲的好友。”他叹了口气,“也捐资助了北伐。”

“喔。”她眨巴着眼,“但我们俩也挺好的。”

“没错。”他意外被安慰到了,仰首大笑。

总而言之,她称心如意地表示被关在苏府里很痛苦但也很有收获,由此她查清楚了一件事:大宋立国几百年,收海商税是早有就了。但凡收税交到内库就得有个律法章程,以前是叫《市舶司条例》。

“苏家是泉州最大的海商,家里就有六个版本屡次修改过的条例。我全集齐带回家了!”她笑得像是偷了油的老鼠。

“……”他何尝不暗叹,苏家真是引狼入室,但对郑家就是天上掉馅饼了,他点头笑着,“如今官家要开海,不就得重新订这样的章程,否则怎么收钱?朝廷订条例会开朝会议论至少三四回。你这主意是没错的。”

凶猛如狼狡猾如老鼠的郑娘子想起这件旧事亦是觉得自己运气太好,“傅九,你看如果是我当了内库官,朝廷议起来的时候我总能插嘴说一句,只要拿旧例说事总能安排得更公道些吧?”她瞅着他,想着他这口气是早知道这些事的,就继续谦虚请教,“你在明州市舶司里呆过,你觉得呢?”

“……听说你在苏家关着的时候,天天背宋刑统?那时就有这个主意了?”他瞅了她半晌,半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公道,“你想让你们家少交税?让你们一伙子的私商都少交税?”

“怎么会?”她瞪大眼睛,“我们都是善良老百姓。”

“……也对。”才怪。他今晚心情倒是极好,先是和傅四老爷一家子和睦,如今又是郑二姑娘总是在他跟前藏着狼尾巴逗乐,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得了。你要是冲着交税就不用抄家这事去,你这主意是没错的。害怕你的嫁妆也被朝廷看中了,你自己去占了内库官这个差使,这也没错。”

她顿时欣慰了,眼光闪闪,看着像是激动不已,她拉着他小小声:“对,我们家不得不作些准备。我就想,再被抄家了我只要在宫里,也能有个差使拿份月俸。不用家里养着的。再者,我若是一直做宫里女官和殿中省老档们交好,巴结着他们,大哥和三郎就算被抄了家从头做小本生意熬上一二十年还能复起。傅九,你要是——”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要是去榷场后和程青云一样被陷害了,我也能托人送钱给你的,让你在狱里也能吃好的。”

“……”他就能落泊到差那一口吃的了?

“担心受封做妃嫔,会因为抄家被直接革除封号。打进冷宫。或是赶出宫外去出家?”他慢慢地说着,“所以决定做女官反而不会被连累?”

“……嗯。”她小声应了,“我们家本来就有很厉害的对头。”她没直接说平宁侯府,“我长得不是太漂亮,也不是很聪明,没办法和娘娘们争的。”

你也太有自知之明了,真不像你。他默默地想。

“当女官也就是八九品,落泊时受点罪把品级革了忍一忍也能熬过去。而且郑锦文又不能科举做大官。三郎根本做不了官。所以我还是当差做事吧。”她慎重着,“但最重要还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样的甜言蜜语真是张嘴就来,你也好意思?傅九想忍着,到底没忍住,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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