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啐他:“你不要管。我也不告诉你!”

“不识趣!我帮你说一句,顶着上旁人一万句,你不知道?”

“哦,小学士这样厉害?我问你,你订的院子里能听到宣旨?能看到宗子们排演出城郊祭吗?我真想开开眼界!”

范文存顿时语塞,傅九笑着插嘴:“到院子里也不可能听清旨意。还要想办法更近些。”

“可以爬在墙头上听?”她趁机下台阶随口一说,范文存同样接了傅九的眼色就懒得再琢磨京城里的谣言,连声叫好:“对,爬墙头听听!”

“喂!少出胡来的主意!”傅九终于就对表哥绝望,让他滚远些,对她叹息,“你不要爬。我回来和你说。”

他无奈的笑意让她心中甜蜜,范文存幽怨地盯表弟,她连忙又摇头:“我开玩笑呢,你不用告诉我旨意。这样多的宗亲听了,多的是人嘴碎。岂会不传出来?不要叫外面议论你当了官家的差来宣旨,却不讲宫中体统。你——你的风评也是极要紧的。”

“你要顾着我这样不经科举选官的外戚?”他失笑,给她一个安慰不用担心的眼神。不做驸马没有公主做靠山他也自有办法。

“真的?”她暗暗嘀咕,走在寺径上,无定池的溪水蜿蜒,宽大的槐木桥弯过了蓝绿相间的溪面,“这里的景致极好。”他在黄橙色的树影里,笑着带着她绕在寺中园林,“上回御驾在此,你是没有逛过的。”

“你不去正殿办差?”她心里想着,但哪里又会赶他走?她笑颜逐开提裙上桥,眼中只有立在桥顶树影中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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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陛下。”

耶律大器从德寿宫御花园里退下,看了看官家在陪侍太上皇,他便出了宫骑马到了太和宫里的殿中省,寻了当值的内侍省押班,道:“官家口谕,命我送祭礼到灵山寺。祭礼不走公中内藏库,从陛下的私库里取。”

内侍省自有老押班登记下来以备核对,又领了牌子到入内内侍省,刚一说就有相熟十多年的老档吐着苦水教他新规矩:“耶律大人,张娘娘的规矩。内藏库她只看看帐目不理会别的。但官家太和宫的小私库出入一律得有她的批印。你还得去掌仪司里走一回。”

“……淑妃在的时候。只管内藏库不管陛下自己私房的花销。”他也愕然。

“可不是!宰相们管户部国库,主持宫务的娘娘盯着内藏库的钱,陛下的小私库是我们这些入内内侍省奴婢忙着,官家的衣食吃用哪一点不是我们这些老奴经手?官家今日下朝回来想吃口热酒,明天看书时要配两碟凉的鸭肚丝,御花园里陪太上皇钓鱼要四五瓷罐子新鲜土蚯蚓。难不成这些还要娘娘们来惦记?张娘娘正事不干,倒来这里伸手!”

出了内侍值班房,六局二十四司的公事房就在对面廊上,掌仪司里今天恰是佟夫人坐班当值,她白发丝丝本来就不喜欢染,坐在窗边,被秋阳照着就更显眼,看着突然又老了几岁。

耶律大器便也明白,内侍省里的老档们虽然一肚子埋怨也没办法发作,实在是佟夫人这里也并不是想揽权。

这样得罪人的差事她实在是管不过来了。

“不能疏忽一点,否则张娘娘要发作的。”陈内人迎上来,“还请大人见谅。”

“好说。内人客气。”

陈内人执笔,无奈让他说清了一份祭礼里有金银泊锭二百锭,果品十担,茶品五担。莲花八卦祭纸五十幅。冥纸大钱五千枚。中钱一万枚。小钱二万枚。

“这是祖宗独享的。叫宗亲们去花费的是四川钱票子五百贯。天宝铜钱一百贯。”他也谨慎起来,不敢按内侍省往常的规矩把“祭礼一份”四个字写在纸上就糊弄过去,中间有多少花巧贪墨他不是不知道。

他不稀罕这一点,但内侍省的太监和黄门们都伸手拿了多少年成习惯了。

“全折成了钱票子。算八百贯。八卦钱与冥钱去太府寺衙门杂料场主事手里领。果品去茶酒司领。”

“……”好扣门。连路上让马儿吃口粮的路费也要自己出?耶律大器头一回觉得办皇差办得憋屈,最后拿笔签了押,得了回执,这才能回头去内侍省里。

官家的小库房并不大就设在了选德殿后院子,自有两个小黄门把东西取了出来,除了票子和钢钱,就是五担贡茶,其他不过就是二十张宫样的杏黄包裹布,覆盖在祭礼担子上,就是皇上赐了的。

殿里有轮值御卫,上前替他接着。他面无表情走过去时,从偏殿外正看到了殿上有女子端坐身影,乌髻金钗,眉目如画。她提笔在案卷上勾画,纤指如玉隔着窗边绿叶红石榴正隐约可见,好一位风华美人。正是宠妃张昭仪。

他一偏头快步走了过去。

“那是……”

张昭仪一抬头想换换心情,看看窗外饱满鲜红的石榴果,透过青翠果叶正看到了的契丹班直御卫,看到他避开的那双蓝眼睛。

她的心神促不及防被那深遂的眼神吸住,对方仓促一瞬间就避开了。仿佛她殿中的莺哥儿被惊飞。

她的心还在乱跳,那身影又突然停住,沉稳了下来。他恰在格窗可见的最远处拱手施礼,持礼甚恭。在绿叶与红果间只看得到他腰间的绣带与腰刀,见不得半分面目。接着这身影向后退去,三步后徐徐消失在昭仪的眼前。

“……难怪官家重用契丹降族守卫寝宫。”张娘娘唇角带笑,出了半晌的神,在宫中几年亦是头一回被一名年轻御卫都头的举止惊艳,不由得笑了。

挽迟上前为她收起案上一堆内藏库的帐目,诧异:“娘娘在说官家身边那两班契丹御卫?”

“正是。平常的班直御卫不是公侯子弟就是官宦子侄,与本宫一般的出身。我早知道家里的公子们出来办差,十个人倒有七八个总有些脱跳不羁。还要统领们用心调教。倒还不如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明明已经依制避开,那契丹人还要怕礼数不周得罪了她。

“他这样谨慎的人,竟然也敢对本宫的人下手?”

张昭仪疑惑不解,难免遐想连翩,“他难不成是对郑娘子真有什么情意?因爱生恨才非要传她的谣言把赵慧儿的旧亲事揭了出来?”

“……娘娘。”挽迟早从张昭仪嘴里得知此事,连忙劝止娘娘,免得她再被那厚脸皮的郑娘子带累得变糊涂了,“娘娘,论起来是郑家得罪他。哪里是他得罪郑娘子?赵慧儿和那蕃家订亲好好的。不就是郑娘子拆散了?那蕃客又姓萧,本来是契丹国的后族之姓。他和耶律大人这样的亡国王族必是亲族了。”

挽迟句句说在理上,偏偏张昭仪轻轻笑着,“这样的因由,岂不是无趣?”

还是耶律大人对郑娘子因爱成恨所以传她的谣言这种理由,更可以在宫务繁劳之余逗一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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