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眼睛一亮:“真的?范相公不会怪你?”

“他就是太会揣摩官家的心思。祖父往常就说应该让他吃吃亏。否则将来怎么能是台阁人物?”台阁上的宰铺们可不能做个官家应声虫不是?

她一听这样的至理,仰慕不已:“果然就是状元出身的老相公。”

“这话不通至极!我当与祖父辩一辩。史书里好好先生,做了五任的宰辅没有读过?官家这样要强的脾性,头上有太上皇压着他还受得了宰相权重不听话?

范文存跳起来反驳,她正扇风的手一停,居然也不能说他不对,最近她被扣宫牌的事大人私下里查了个底朝天,看来还没有和她说?陈武没敢把傅九早就伸手掩了他的嘴,叹着:“你就闭嘴吧。你也是翰林学士呢。风骨呢——?”

风骨不能当饭吃。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官家就是喜欢听话的臣子。范文存唔吱着,“祖父要是早听我的,左相位已经到手了。”

她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正笑闹间看到寺径廊头枝影参差,远远来了两队紫袄武官人影,她连忙提醒:“傅九,那是你的人?”

不消他去看,早有丁良迎了过去:“你们可来了。”

陈武抹了一把汗,齐安苦笑:“大人太快了。”他们从宫里追到相府,再着相府追着傅九的马,死活没赶上。陈武早看到了郑娘子,暗想着果然大人就是为了她。

齐安手中还捧着一卷素黄锦袋。看在她眼里,傅九当然是要去办差了。

陈、齐两人此时带着两队天武官方才进寺来,她的丫头嫣浓、逢紫便知道姑娘和傅大人说不了几句就得离开,她们早已过来,取了纱帽给她戴上。

她背身站在了碧绿柳荫下,脸罩浅紫纱面,落在天武官眼里,除了陈武与齐安认得她,她就如寺中平常赏景的宗女们无甚区别。

“若是我再小几岁,还能露着脸到处乱逛呢。”她早看到了十四五岁的宗女们猴子似地成郡成伙在寺中玩耍,只有她这般年纪才稍稍稳重了些。

“姑娘,这边她们来得少,宗女们都在那边几个院子里玩秋千呢。就在正殿后面的石榴院、桑子院那面。”嫣浓早打听了,悄声和她说着,“姑娘,秦文瑶订了一个院子。咱们家的人看着刑姨娘也上了船,今日八成会一起来寺里。”

她瞟了眼傅九,装作无事看向范文存:“你订了什么院子?”

他哼了哼:“我订了石榴院里一个房间和素席席面。”

“只有一个房间?”她顿时失望。

“岂有此理!”他本要去和傅九说话,一听这话甩袖回头大怒,“这样多的宗亲,你来试试订一个席面?轮到你是三个月之后了!”

“对对对,你最有本事。”她赶紧向范小学士递一个眼色,表示我们现在是同伙,挤走了程青云再翻脸现在不要内讧。

“……我觉得你会出卖我。傅九他就更靠不住!早不记得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他喃喃自语后还是忍了,她一看傻瓜好骗赶紧就丢下他追过去,“傅九——”

他正打发了两个都头先去路口等着,听得她的声音连忙止步回头:“怎么了?”他踏着池边红黄斑驳的碎叶,手里提着那只狭长的卷柚黄锦袋,其上绣着云雾山海龙纹。

她提裙走过来见得他手中这锦袋,难免问了一句:“除了宣旨宫里还有别的事?我看他们和你说了不少话。”

“没有。”他压根不提扣她宫牌子的人已经被查出来,免得她烦恼。反是一指人影渐杳的寺径园林,“成年的宗子们都去正殿附近等祭祖了,他们还得排练下回随御驾出城郊祭。我和你一起赏景走过去。附近也没有人。”

“好。”她温婉轻语,团扇子用绿柄丝穗系在手腕上悬着,她的眼睛透过浅紫面纱,瞟了瞟他手里宫锦纹素黄卷袋子,知道没办法偷看,只能悄问,“官家的这旨意——真的和谢娘子没关系?”

范文存和她一个盘算,蹑足走近把耳朵伸过来偷听。他笑骂着他,又道:“真不是。但和碧池寺里有关系。你最好听听。免得又怀疑我。”

碧池寺?她暗忖着把刑姨娘叫来半点没错,她满心舒爽半揭面纱冲他笑得灿烂:“你放心。你不方便直接和我说旨意,我明白。”

他回之一笑,两情缱绻,他脚步不自禁就更慢,伴着她在落叶斑斓的寺径上慢慢行着。范文存居然也能在他们身后跟着,走得自得其乐。

她嫌弃瞟他,想想他假充孝子订席面相亲相的一定是秦文瑶,正中她的下怀不是?她开心和傅九小声猜测:“你这旨意是要给理国公府收起来带回家的,是不是。”他正点头,范小学士在后面就出声教导着她:“傅九是宣旨官,按例是不能议论旨意。”

“你们家的范二公子范承旨也是这样聪明。果然就是宰相家出来的公子,处处谨慎。”

她这回倒懒得和他怼,还转头拍了拍他的马屁。傅九笑着打量了她面上的薄紫纱帽:“我看你早有准备。”她笑嘻嘻点头,想想这机会不能放过赶紧再解释:“傅九,赵若愚提前离开京城的事不是我们家的意思。我也没有谣言里进宫挤走张娘娘做嫔妃的念头。”

谣言里她阴险利用张昭仪,更想进宫挤掉傅淑妃。她有那样艳压群芳?她唯一遗憾的是不能把张夫人的话告诉他,张夫人私下让铃儿带了话:“你们家如今处处受谗言所困,这件事不过是因为立皇后。与你无关。依我看官家自有处断。”

官家自有处断是什么意思?官家可是从不理会这些事的。她不得不还在猜。

“我明白了——”傅九挑眉失笑,她顿时怀疑,难免打听:“你在宫里听说了什么?”

“你觉得呢?”他不动声色地笑。

“……官家和你说什么了?”她试探。

“原来是官家?”他笑了问她。“呃……”她又犹豫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回答。免得反倒连累他去打听这些不应该打听的事。

“你们能不能直接说!”旁边的范文存早听急了,快步过来,一身青荷色夏衫子后摆翻扬,带起落叶纷飞。他双手负背摆出架子审问她,“你说——!赵若愚一离开,他向你们郑家什么四娘子求亲的事没结果,人人都在猜郑家根本没有这个四娘子,是你狠心拒绝了榜眼公的求亲非要进宫争宫妃呢!你知道这事吧?现在许家、汪家、尉迟家都在怀疑你们家,他们来问映风他都拦回去了。我问你,你就算进宫,淑妃和程美人不问?你们张娘娘不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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