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儿娘子的亲事,恐怕是公侯府里的世子呢。”钱二娘子亦在说着此事,许婉然露出和范小学士一样惊吓的脸,掩嘴:“难道是傅大人?”

钱二娘子笑得发髻边珠钗轻荡:“我知道慧儿娘子,她吃了回亏哪里还敢倾心傅大人?”

钱二娘子前几日到访郑家,与郑归音商量过后,她今日果然就来了许家的北洋池别宅里拜访许婉然,一直在等她消息的许文修难得正好不在,姨娘绣娟不敢怠慢,殷勤相迎亲自送她和许婉然坐着家中小画船看景说话。

画舫悬在了十里平滑如镜的碧澄湖光之上,沙洲上的枝叶染红泛橙,沿着沙洲过船便满载一船秋色,钱二娘子在中舱里捧着雪白绽花瓷盏吃茶,和许婉然细语说着赵慧儿的亲事,不经意透过浅绿层纱窗帘果然就看到了这姨娘在悄悄地听,她也把说话的声音放大了三分,笑着:“我去见了郑娘子,说了我们家的事。她呀……”

这姨娘仔细听了一路,笑着叫丫头们侍候好两位娘子玩耍,她借口宅里有杂事就下船回了房。果然就迎到了刚从吏部衙门里回来的许文修,她侍候他回房,走在廊上悄悄道:“钱二娘子来了。老爷托带给郑家的话,她带过去了。”她说得正经,但心里何尝没揣测,许文修特意托了钱家兄妹带话给郑家,不就是郑二娘子?

“她怎么说?”他脸色微变止步。

“妾身听着,老爷,郑家三郎如今怎么像是要和清远侯府联姻?”

许文修头一回正儿八经听到这消息,眼神就凝住了,“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绣绢把钱二娘子和许婉然的话一转述,什么郑家在泉州城就和蕃商、蕃客来往,早知道会有批蕃客是从南洋另一面的大食国的北面的花刺子模来的,都是契丹血统。他们和平宁侯府汪家几个船栈关系不错,互相换了海图之类开了新的货栈。抢了一批钱家的海上老船工过去,钱家的人手就不够了。

“郑三郎来京城剿私盐贩子,是打算带一批人回明州海上?”

阶前的大梧桐树落下几片巴掌大的落片,碰在了阶角。秋声入耳,他听着这些居然长出了一口气,绣绢见老爷的脸色变好,这阶廊下水池边的夏末绿浮萍便仍然鲜活灵动了起来,带去三分残余暑气。他在房门前止步大笑着:

“好!京城附近三江汇流,贩私盐的水贼抗拒官兵形如谋反。京城震动。听说是因为去年粮食不够水贼变多本来也是失业的穷苦百姓,到底是剿是抚官家还在犹豫。亏她想得出这法子,把没饭吃的水贼带走去吃海上饭!我就知道她家无论如何要保着钱家,更要保着赵慧儿。否则这京城里的局面全完了!”

绣绢因着自己有体已在小船主的船上做生意,早急得睡不好吃不香,如今一听暗喜便也委婉劝道:“老爷,咱们家的船工也走了不少。既然有识水性的船工可以用,要不要去和郑家提一提?”终是没忍住,“若是老爷不方便,妾身去拜见郑娘子?”

“报到你那里来的,缺多少人手?”他瞥她一眼问着,“难得你也沉不住气。”

她一骇,不敢隐瞒,露出苦笑道:“老爷,和老爷船行有来往的小船主一二百来家,有一半被拉走人手了。急着求老爷设法。有几位京城里有亲朋的已经来了。这几天不时托妾身身边婆子来打探,说一阵子不见老爷尊面甚是不敬,只求到家里来拜见老爷。”

“我能变出人给他们不成?”他笑嘲了一句,又看她两眼,点头:“有孩儿在,你好好替我管着家。和你们夫人断了来往就好。”

“妾身不敢——”她面上陪笑,腋下冷汗涔涔,深知自己和大小姐纪鸾玉的来往都被盯着,“妾身自打夫人进宫后,就再未和夫人有书信或是别的来往了。便是往日,妾身去见夫人,也不敢不禀告老爷。”

“这回事,我知道和你没关系。我和她夫妻这些年都一样上了当。谁知道平宁侯府卢四夫人准备了十年了。我说她怎么一直没对付我?也亏得郑娘子早料到了她这一着抢人手的釜底抽薪!”

他只吩咐了她一句,“你打听打听,郑三郎和秦家大娘子的亲事是怎么回事?郑娘子必定中有了绝大的好处,才会想谋这门亲事。”

“那是侯府千金……”

“不相干!郑娘子这个人我知道,她自己又懒又怂又没能耐就最喜欢有能耐的人。秦娘子必是有和郑锦文那样与众不同的才干,才被她看中了给郑抱虎说亲。否则她看得上谁?谁也配不上她那个宝贝弟弟——见天就是抱虎抱虎。”他冷笑着甩袖走了。

老爷其实你从以前就嫉妒郑抱虎也不喜欢郑锦文是不是?绣绢默默品出了这滋味。唯一不明白的是,她疑惑着:“郑娘子没能耐?”

这位阴险狡猾足以和卢四夫人怼着干的娘子,是太有能耐了吧?

至于又懒又怂?富家千金郑二娘子犯得着和郑大公子一样勤快赚钱,和郑三公子一样威武勇猛?她边回船陪客边琢磨着,不着痕迹在钱二娘子嘴里打听,没料许婉然抢着说了:“郑娘子说她在抄家前就是真正的千金娘子呢。天天吃药读书玩秋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我还懒,又没用呢。”

“……”绣绢重新打量着许婉然,想着,难怪老爷对这堂妹格外和气?原来那时候的老爷许文修喜欢的是和婉然娘子一样又懒又怂又没能耐的大美人郑二娘子?

又懒又怂的郑娘子打从进京城做了张娘娘的小小女伴当后,越来越勤快,察言观色耍小聪明那是小能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随地耍阴谋诡计那才是她的真本事。

她不过是耐心等着有人来谈生意。在窗边突然看到了秦侯府的仆从。她就兴奋了:“快,快看——”

“看什么。”范文存也等得不耐烦,和她正下棋,没好气地翻白眼,“别乱看。那是我们家的亲戚。映风说了,文瑶和你们家老三不般配,绝不可能结亲。”

“哧——”她以往心虚气短现在不屑一顾,想了想居然也不去看秦文瑶了,转头下棋,催着他快下子,“我如今也不着急了。是秦娘子看中了抱虎,可不是抱虎非要娶她!我急什么?”

“你就做梦吧!?文遥连我都未必看得上!你不知道她——你当堂堂一个侯府当家娘子是容易做的?映风他二叔背地里干的破事,没有这个女儿撑着这侯府早完了!”他又悄悄挑拨,“她和映风也好着呢。”

“哼。我就知道不容易呢。她挑亲事的眼光才不一样。我也是前两天才想明白这事!”

“喔?才想明白?”

他那嘲笑的眼神让她一肚子气,他笑道:“你打算怎么让你三郎得到这门亲事?”

“犯不着说。”她防备盯着:“你一定会告诉傅九,狠心折开他们!我不能害了秦娘子,傅九不懂她的心!”

“……我现在就去告诉映风你利用他的美色对付公主。”说着,他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她和他吵着离开的时候,秦文瑶被丫头们簇拥出了没藏轩院子,她被吴妈妈低声提醒:“姑娘,小学士订的房间里是郑娘子。”

“……从今天开始,是张娘娘的天下了。”

“应该是。”吴妈奶在这寺里经了这一场,也不觉得意外,“如今外面还不知道。但再过几天风声传出去了,郑家恐怕也要水涨船高,姑娘——你的亲事?”

这时节,吴妈妈就觉得这亲事也算得上般配了。

“着急的不是我。是郑家。就算郑家不着急。那些私商也要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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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瑶一说中的。许文修到底没敢再装镇定,实在是许家船行也被拉走三分之一的船工,他岂能不着急?既然绣绢来说钱二娘子的回信,他不歇息了,匆匆出门去了隔壁尉迟兄弟租住的临水小别邸秀野园。

自有管事在门口连忙请了进去:“许公子,我们家公子们正等着你。”

“大公子在?”

“和公子们一样都在水轩里歇息听说书呢。”

“你们大公子必是嫌闹的。”他拉着架子,依旧悠闲笑着。

过了一条宽有六尺的石板绿荫路,到了后园子水轩。尉迟大公子果然一身宽大薄绸月白夏衫子,独在轩口钓鱼,轩里丫头小子们围着挤着,公子们都在座,请了瓦子里说故事的名嘴在说书,一折《玉连环》正说得热闹。

“郑家这局面有点怪,一看就是被人下手。中了圈套。”大公子骂着,“连累了咱们。”

“谁说不是?”

许文修上阶叹着,“依我看就因为她在小校场上赢了谢苏芳一回。这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呢。”

尉迟大公子放下鱼杆,起身沉吟着倒也觉得有理:

“先是赵若愚被提前调出京城,和郑家亲事不成了人人都知道郑家没有四娘子。说是郑家在弄鬼。接着赵慧儿和蕃客订过亲的旧事不知被谁暗暗传了出来。说是傅娘娘家也被郑家拿着了把柄。我也是头一回才知道!他们郑家这是要干什么——!?宗亲和后妃家,是能随便得罪的吗?”

“听说这几天郑大公子来贴子请你吃酒,你都回绝了?”许文修依柱大笑。

“我自然得回绝,郑家这事事都不打招呼,怎么能一起谋事?”尉迟大公子极是不悦,“他们自己被坑了,也不能连累我们!”

许文修低声把他想着京城里这些日子谣言不断,和他在轩口低语,“不少宗亲对张娘娘不满。你的意思是,谢娘子出手了?”

“不是她也应该是平宁侯府,也许还是吴太国舅府。”

大公子挥了挥手,管事们请水轩里说书的退了出去,丫头小子们也散了,尉迟老二和老三互相一愕起身过来,许文修因见着水轩内门里还有丫头身影,知道有女眷,他便只在外轩口坐下,摇扇笑着:“不单只这两件,我昨天和汪家公子见了两回,听说汪孺人那面也被说动要和郑家断了关系,再者,张娘娘在宫里未必不怀疑郑家吧?这真是四面楚歌。”

“郑家打算怎么办?没看着有动静?”二公子刚问了一句,三公子就摇头:

“张娘娘和傅娘娘两边怎么解释?这就够郑家忙的了!今日听说郑二娘子要去灵山寺拜见赵府的于夫人。郑锦文听说和张文宪在吃酒。”

“还有抓奸细的风声。”

公子们有各自的消息,许文修笑道:“我托钱二娘子去郑家问了她。她是一口否认的。说她绝没有利用我们几家只为她自己争个宫妃品级的意思。”

香兰和她母亲在这里歇夏,住了不少日子,她正在水轩里陪着母亲听说书,堂兄弟们歇凉说话,她听着就嚷:

“我早说过郑娘子不是做妃嫔。“

“你又知道了?”她母亲嗔她,“你就是个傻瓜!你去半春园飞红苑小校场辛苦晒成个大花脸,回家累倒睡了三天。结果人人都知道了她才貌双全比那要当皇后的谢家娘子还了不得!转个头,你入宫的选女资格却被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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