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人每日去宫中探望快要生产的淑妃,殿中省的女官们全去了英雪殿奉承,内侍省眼看要被裁撤,连陛下身边的太监们、德寿宫里的太监们也每日差人过来在英雪殿外听消息。她对张娘娘在宫中得势是心知肚明。对儿子喜欢郑娘子这事,也没什么不满的。只担心一件事便找了桂妈妈私下透了几句。

“夫人说是祭礼后张昭仪封了德妃,她哥哥去明州当差,她就是享福的命了。恐怕马上退选转眼嫁过来也是有的,别的东西夫人都备着呢。就是一桩。成亲后是让公子分家单过还是合宅过?若是单过,郑家那归音娘子不就是你们兄弟的主母了?所以我才愁她不懂规矩——”

“妈,郑娘子她削尖头参选,绝没有不懂的!我说——”

丁诚听到这里,便悄悄转身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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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园里的傅九一思量,就明白了丁诚今天怎么就疏忽订了喷雪观瀑阁,他再到小亭前问那渔妇:“你是说,郑娘子下船离开后,又回头到了码头一次?”

“是。奴当时就觉得,情形不对。但又不敢多问。”渔妇一脸的不安又庆幸有人听她的怀疑,“因为那位公子的打扮其实不太像城里的士子们……”

傅九听得明白,萧诚再怎么装扮也是个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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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恐怕是认错了。”

半个时辰前,她再次开口,好在她这一身丫头装扮让他没有再出声反驳。到了泛羽流杯亭的码头,她的手一指:“就是那条。”

一弯碧水间,画舫和游船五六只,其中最打眼果然有一条平底小乌蓬船停着,船头的渔婆蹲身倒映在水面,双腕在水中淘洗,腕上铜镯子撞得叮叮响。她包着乌青头巾子,应该是刚生好了船头茶炉子,正在勤快地洗木桨,看到郑二娘子还招呼:“姑娘这就回去?”

这二十来岁渔妇媳妇容貌平常,但一身布衣和一条船都收拾得极洁净。每日在京城内外河道里揽客,生意不错,大半都是女客。

北至西湖东至运河,载的都是去京城各处御园、公侯园林、寺院园林游赏的客人。见识就广。这妇人瞧到了一身宋人公子打扮的萧诚,眼中闪过了惊艳之色。又丢个眼色给郑归音,暗示小娘子你真有艳福。

她只能苦笑。

她也自知这萧诚极狡猾,叫人以一看以为是她这丫头溜出来和小情郎私会,披风下是手牵手。待到她突然看到了傅九的船,看到傅九在舱中,她的心里就更苦了。

她是想求救,但她也吃惊傅九竟然来了这御园,必是有约了人谈如今宫里变局。淑妃快要生了。眼下这节骨眼上她何必去麻烦他?她也不想叫他知道她独自来了这里和赵慧儿密谈。

除了逢紫的亲事不得不订了,更是因为长公主。

萧诚同样看到了傅府宽大的漆绿描红的画舫驶了过来,突然拖了她转身就走,身后的渔婆果然有所察觉,追问着:“姑娘这是怎么了?可要奴家准备开船?”

萧诚快把她的手捏断了,她只能回头道:“现在还早,还要再逛逛。”

这小子当然认得傅九。

她沉住气:“公子,你捉着我这样的丫头,又有什么用?”

傅九在画舫舱里,没注意到岸上,这叫她又喜又怒,她可是看到了前后两条船隔着一射之距,难道她没认出后面一条挂水晶帘的画舫的来历?那应该是公主的母家潘府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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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渔妇这一番禀告,傅九沉吟。

“公子,赵慧儿娘子就在泛羽流杯亭里。今日和郑娘子约好了。”丁良飞跑回来禀告,“没看到郑娘子。小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慧儿娘子也不说。只说是郑娘子和她一起来了。又心情不好,就出去自己逛逛,有一盏茶的功夫没回来了。她也奇怪呢。”

他沉住气,只问那渔妇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丁良在旁边暗暗地想:郑娘子不就是听了赵慧儿的消息,也是说她不用参选了?所以心里不高兴?

傅九倒不担心她被伤了。毕竟在耶律大器在此。他一听到说萧诚找到了。他就踢了耶律大器去周旋。既然这耶律还拍胸口打了包票,他就转身去隔壁寻了赵慧儿。

“这事,郑娘子故意被捉的?”他只担心郑二姑娘的心情。他跑去救人万一倒坏了她的事可不好办。毕竟她一门心思进宫参选,准备了几年如今一朝就放弃。想来是会心情不爽吧?

赵慧儿本是眉带愁绪,在屋中坐着沉思,急着等她回来。如今突听得门声一响,她微惊抬头。却见得傅九推门进来。

她欢喜后眼中才有了三四分安心的笑模样,再听得他这一问:“郑二娘子要用萧诚?”

所以才被捉?

她半晌没有说话,惊奇地看着他,傅九就只能拍额头苦笑:“是我多想了?”说罢,他连忙转身要赶去救她。赵慧儿却在他身后讶异道:

“九公子。你不知道郑娘子的心思?陛下毕竟是陛下,宫中岂能只有张娘娘独大?薄女官辞宫离开清风阁时,小女亲耳听她劝说长公主。让她结好公子你与淑妃联手。小女以为,公子你必是驸马了——”

“错了。长公主要与卢四夫人结好才是。”他叹了口气,在门口回头说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平宁侯府世子程飞鹏要回明州城了,他得了一个明州船条司的差使,就是郑锦文的副手。”

“什么?”赵慧儿惊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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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富景园的不仅是郑、傅两家。潘府的画舫归跟着傅九的船也来了御园,傅九却是没注意。因为这画船沿水道驶入了富景园的湖面,并没有上岸。

舱中,小潘给了吴襄一个耳光,气得发抖:“你说什么。我没料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亏我还以为傅九不如你,没料到你比他差远了——”

吴襄本来还想哄她,听得这一句也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舱里的圆凳,竖眼立眉公子哥的脾气就来劲了:“我知道你和他打小就眉来眼去!谁知道和他睡了多少回了?我也不敢要你!我回去就让爹进宫和长公主说,我不敢娶你——”

她哭得声歆力嘶:“我知道你想做驸马娶公主——你嫉妒傅九——!”

“我嫉妒他!?如今我做不了,他也别想做!官家如今看中谁你不知道?哼哼——”吴襄冷笑着,“什么淑妃、张昭仪。哪里比得上官家心里那人!他想叫卢家的人做驸马。这不,明州舶务司多好的一个肥差,郑锦文理财经济连我都知道是一等一的好手,做他的副手就是能分功劳,赶走了理国公和寿安伯还有那些老公公们,我们家也出了力。结果这样好的差事陛下不给我倒给了程飞鹏——天下就只有她卢四夫人有拥立从龙的功劳?没有太后弃了庄王爷选了他,他怎么当上皇帝的?”

“你疯了!胡说什么——!”小潘尖叫,吓住了。

“你放心。”吴襄到底搂了她哄着,“我去求求太后,不在宫里你就去王府里做女官,绝不能不给你这个体面就赶你出宫。”

她破涕为笑:“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是我说的……”他笑着手一抬,打下了窗上珠帘,珠帘撞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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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和吴襄一样的消息灵通,他可不认为驸马这事还能落到他头上。吴襄还是吴太后的亲侄孙呢。

赵慧儿不知道,难不成郑二娘子想不通?

她难道不是因为要和卢四夫人握手言和,所以才一再受挫,傅九想着,她心里难过蹩不住,所以拿萧诚这蛮子来出气?

郑二娘子确实是觉得憋屈。

她备了寿礼准备去天地一池春看热闹,看看各家租客是怎么和卢四夫人斗一场让六皇子的母家没有颜面。她还想着在乔宅附近买一个园子一并献给张娘娘做别园,改在乔宅举行选试。如此她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绝没有选不上的。

但赵慧儿借口到德寿宫取药特意冒险来此,透给她一个消息:“卢四夫人进宫看望六皇子,却私下里来了清风阁。和长公主秘议了一个多时辰。”

她一听就知道,人算哪及天算?

她又棋差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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