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她吃茶吃了三盏,等到快天黑,看到了紫袄天武官的身影一群群从店门前走过,齐武、冯都头这些老熟人都骑马过桥下值,还是不见傅九身影。她终于醒悟过来:

“他们下值下得这样准时?傅九没在衙门?”

上司不在,下官们不用装勤力地按时回家。她这里可以看到六部衙门,那边衙门里可还没有动静,就连闲散衙门太府寺吏员们都没下值的动静。

“姑娘在等傅九公子?”逢紫也终于确定她是在等傅大人,冯虎慢悠悠抬头:“不在。”

“……”她瞪着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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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他去了缀珠阁?”

她沮丧出了店,在车上还没有坐端就听得这一句不由得瞠目看冯虎:“怎么可能?”

“许文修也去了。”

冯虎很沉着。

听了这话,她就更不敢置信了:“许文修他怎么敢去亿文白的那阁子?那阁子我听说过。我听说——”

她早就听说,亿文白的缀珠阁里鼎鼎大名。阁中内外侍儿都是他搜集的娈童男妾。是临安城里有名的好男风的公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连徐迟这宦官都隐晦提过一句:不少太监也喜欢去。

逢紫谨慎不敢出声,她便按捺惊疑,默默盘算着,身为有家底有宰相府靠山的女子,她找到相熟的人引路就可以去燕国公夫人的乔宅里赌赌钱,但缀珠阁并不一样。

燕国公夫人对缀珠阁就不感兴趣。

“傅九他也喜欢去那里?”

她毕竟又问了一回,不敢置信。

逢紫看了看冯虎,忍着没示意他不要说,郑锦文早就把傅九打听过了比二娘子当然要打听得仔细得多。大公子让她不要提。但冯虎是二娘子的人,果然他很平静地禀告:“早年听说就去过。带着侬秋声。另外,秦侯爷经常去。”

“他父亲——?”她张大了嘴,觉得站在了四明山的悬崖边,再一步就踏空摔下了。

“不是,是如今的清远侯他的叔父。”

她拍拍胸口吁一口长气,觉得从悬崖边缘走回来了,逢紫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姑娘。许是只是去了一两回见识罢了。少年公子谁不觉得稀罕?”

“你知道?”她眼珠子一转,知道这就是郑锦文查过了。果然她还是应该来接郑锦文下值才对。她连忙催着冯虎回府:“回去等大公子。”

“不等了?”他问。

她讶然:“为什么要等大公子?他又不是不认得回家的路?”

他看看她,好歹没说郑锦文真是倒霉催了,有个这样的白眼狼二妹。

刚过了六部桥,她终于想起郑大公子指不定在衙门里呆到半夜,天不亮又上值,她也有几天没见着他了。

“咦,他怎么这样忙?家里还准备着他的亲事,总不见人影怎么行。他的喜服还没做好呢。”她赶紧指使着改道去太府寺,还埋怨着冯虎:‘傅九不在衙门里,你知道也不告诉我。”

冯虎当成没听到。

他不吭气,她就不安了,又揭帘小声道:“冯虎,你觉得我成亲怎么样?”

“……”|逢紫在车厢里无言,这事不应该和大公子商量?

“你和七巧成亲了,可得如何?”她下一句问出,丫头才终于明白,她不问大公子是因为大公子也没成过亲,在她眼里就是没资格给意见。二娘子毕竟还是个明白人。

“……挺好。”冯虎还是这样言简意赅,“家里有老爷、公子和娘子们作主。她不用进宫。”

她一听就笑了。丫头只能暗叹:冯虎到底就是二娘子自己的人。若是她来劝绝不会加后面那一句。

终于二娘子沉吟一番后,看忧心的丫头:“傅九——他或是恼我了?”

“姑娘,许是有事情忙呢。”她委婉又老一套地劝着,自然是有道理。

这几天傅大人又没见影子,但姑娘忙着办亲事,又忙着去南门外凤凰山万松岭上万松坊。那坊临着城墙和宫墙,青松万株风涛如龙,处处是老监、女官们的小别邸。他们出了南宫门就可以回家住。离着南门外祭坛很近。她得一一去看地方。

坊里又是王太监的富览园,又是白太监供的三茅观,那毕竟都是有品级的宫内人,处处要讲礼数。

她也是为张娘娘安抚内侍省的意思。

二娘子总不可能天没亮就上人家的门,她出门和傅大人就不同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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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衙门那面,自然有人看到了郑家的马车在附近巷口等着。早就报给了留守的都头陈强,傅九的心腹都头连忙又叫人报到了缀珠阁。

缀珠阁前湖堤漫漫,莺闻柳浪的秋光不逊于春日,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沉着脸在阁楼前下马,听了她在衙门外面等了一下午到天晚这话,脸色总算好一些了。

他嘴里还哼笑着:“原来她还有功夫来寻我呢。”

丁良跟在身边,没敢吱声。郑娘子在那书画铺子里和许文修大吵了一场的事公子自然听到风声了。

“她去寻我干什么?替许文修求情。让我缓缓手?我没这闲功夫——!”

他没好气,好歹也没记着离开京城的郑三郎了,但又料着她左躲右藏是不想成亲,丢了马缰给家将就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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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夫人在自家院子里,起身到了院门接了娘家的范大夫人来拜,在正屋里奉茶对坐,说些家事闲话,又谈起张娘娘这一回裁撤内侍省不知是是凶是吉,范大夫人听着小姑子的口齿,不由问:“你是想催映风成亲?”

“不是我催——这孩子他——”

因着傅九前几天来问亲娘,说他想早些成亲。成亲后就和妻室搬出去住,范夫人愁思不绝,看着几案上帐本子,是她连夜整理出来的从秦侯府里带过来的金银器、瓷器等替大儿子管着的侯府旧物,但身为母亲并不想就这样仓促交过去让儿子成亲,叹道:“他想去宣州城。带着妻室一起上任。”

“这断不可听他的。”范大夫人端茶的手一顿,立时劝止,她明白小姑子的烦恼,“宣州城离着楚州近。一有战事恐怕立时就要发兵去了。映风他亲生父亲为这事不要命,怎么如今还要饶一个他去丢命?难道这天下的事就是他们父子扛了不成?”

这话说到小姑范夫人心坎里,苦笑叹着:

“我拦不住他……”

死于战事又岂止是他们父子?

“你和他说,便是为国效力要立军功是男儿志向,如今京城里就有机会!”范大夫人此来正是和要小姑子商量,范夫人隐约听到了风声,同样要向范大夫人打听消息断了儿子去宣州的心,连忙问:

“听说文存临时得了一个馆差?”

“正是如此!文存的前程我也管不了,他不听我的。但这回不一样,成亲的事我是和他约好了,他从翰林放出去得一个安生的实缺主官,就一定要成亲。他是答应了的。再敢糊弄我可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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