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彤史的声音幽幽在宫中来。纪鸾玉这才觉得有了几分真实。而她只觉得关上门,可以一眠到天晚无有恶梦便是雅事了。

陛下年纪康健,年纪虽然四十,在房事上倒是和许文修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般叫人留恋。又不会和许文修一样因为她不是处子来烦她。

因为这番感悟,她对进宫便是十分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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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归音还不知道纪鸾玉一进宫,得了宫试第一,就已经承幸。

只因为没有记档。又是进宫的妇人,连洪老档都对这事闭口不谈。官家突然换个口味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开海的旨意还在选德殿里压着,外面咱们一伙的钱家出事了,钱大谷判了个流放还算是轻。汪家更不要说翻出十几年私出海的旧帐在查了,你们家就不急不忙没发现这动静?”

傅九问起难免让她一惊,她私心里还鬼鬼祟祟,深怕她和许文修一伙对付汪家的事叫他不高兴,他瞟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看向了郑锦文,郑大公子心里没鬼很从容:“也不关我们的事,明州城想做官商就是这两家,钱家二娘子和卢家在说亲压一压也好,汪家大房公子和少夫人是好的,就是老爷子那一辈两个嫁出去的老姑妈实在不好对付,一个是程美人的娘,一个是汪云奴的娘,咱们总得要防着点。”

“……防着不错。但这动静,转眼就有要家败了的意思,”

“不至于。”她连忙就开口,陪笑着,“钱家二娘子和我好着点,钱大谷可她的亲兄弟,中了计闯了灵大寺才得个流放。这是大喜事。汪家大少夫人今日还来们家了呢。”

不就是和你交好,背里在弄什么鬼?傅九知道她在女眷里手段多,他不可能顾得上:“方才来时,卢四夫人在斋宫那面遇上,问我在宫里尚宝司这三天祭视里要设一个随行女官,兼管乳香的事。那话你们也听说了?”

郑大公子一怔,她已经是频频点头,催促不已:“真的,快说快说,如今怎么样了?”

郑锦文一瞧,这明摆着就是胜利在望欢喜至极,他再看看傅映风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郑大公子难免就咳了咳,板着脸提醒:“客人还大说话,你这成何体统?过了祭礼,跟着我常去夏府老夫人跟前站站,学学才好。”

“……”她听出那意思,暗骂一声觉得他才应该天天去夏府里站站,做夏国舅家的女婿,学点泰山崩于面前不同声色的样子,她可顾不上,连忙催问傅九道:“卢家突然不管钱二娘子的亲事,让卢一冰和她说亲,不就是知道官家开海的意思是不设官商了?既没有官商,便是大家都有好处——”

“你以为开海只有你们家这样不是官商的巨商有好处?”

“我们家也不仗着官府,和别人做生意公公道道,不管是外蕃人还是赵国人,公平交易一起做,谁和气生财谁就该兴旺发达才是,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她理直气壮,抢在郑大公子开口前就说了,傅九瞅着郑锦文一脸欣慰的模样,就知道这一家子仗着以前当过海贼,熟悉海路又有一伙子经过患难的船佬船工,当然就盼着官府不要插手。

没有官府,任谁都抢不过郑家。人家各府都是有几代正经良民,郑家再是上岸至少这三兄妹还在的时候,这上上下下就是一伙子横蛮贼气!

他能把这心里骂的话说出口?自然是不能。他把捻着的茶盖轻轻一搁,重新把茶盏放回了手边红檀木几案上,皮笑内不笑:

“还是当初那句话,我只怕你们家受罪在前面,将来得好处的却不是郑家!”

他在好意提醒,但郑二娘子立时想歪了——她难道怕这个?

她暗忖着这不就是威胁?傅九上门来威胁她,当然就是代表着官府。她还没有她哥哥郑锦文也是官府人的自觉。

她和郑锦文一起恭恭敬敬把官府的走狗傅大人送走了,就连傅大人递个眼色给她,想和她私下里说几句情话儿,她都当没看到。

郑大公子可是看到了,也不免关门回房,诧异问她:“怎么不理他?”

“我们家又不会被抄家了。我巴结他干什么?”

“……喂。”他正要坐下,也半僵住身子看她,“喂。”

“我没名字吗?”她嫌弃着要回后院,“乱叫什么?”

“你站住——!你不会是把他真当成是条后路吧?现在局面好了,就换张脸对他了?”郑大公子坐不住了走过来,瞅着她看了半晌,又叹口气悄悄打听,“你背地里和谁好了?和哥哥说说——难不成真的看上陛下了?”

“胡说!”她瞪了他两眼,用眼神表示她对傅九是一心一意的,“傅九很狡猾的——!他刚才在威胁我,他是官府的走狗!你没听出来?”

“……有用的时候就是傅大人,没用的时候就是走狗。”郑锦文也觉得她翻脸太快有点让他也接受不了,斜着啐她,“他那不过就是说,你费了力气,请了张娘娘在宫里设了尚宝司临时掌乳香的女官。但未必就对你有好处。”

“你看!他这不就是威胁我?”她叉着腰,表示她绝不出去和傅九说私话情话儿,因为这人根本就欣赏不了她的能耐,但她也不需要!她自家就得意洋洋,“这差事怎么就不好了?我打点了那许多的娘娘,王妃,连长公主我也巴结了,我还立了谍报的功讨好陛下,我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殿中省在这几天设一个临时女官。”

“是,是,但——”

“这差使是女官!丁诚做不了,范文存抢不了。程青云就算是把现在一身麻烦都解决了。也做不了!除非他们都进宫去做太监!”

“……”看着她那趾高气昂小人得志的嘴脸,郑锦文放弃,抬抬手让她滚蛋,他终于理解傅九刚才掉头就走不是因为被她翻脸薄情伤心到,而是人家好心来提醒她,她不当回事——让她倒霉了她才知道厉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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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就是认定了他们不敢做太监,没办法和你争?”

她要去斋宫附近装成勤劳的女官,傅九到底在行人庵附近,堵到了她的马车,捉到了她的人,她在马车里本来还揭了窗帘子,板着俏脸,摆出了傅大人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但看在淑妃的面上不能不应酬的表情,他又气又笑,在马背上低头,向她说了这一句。

一听这话,郑二娘子反而是喜笑颜开,也不冷脸了,也不当成不认识了,转颜欢喜:“你看出来了?”双眼灵动,透出我们真是知己的亲热劲,傅九刚要心情好一些,她又防备着,“你不要去和淑妃说我的坏话!”

谁稀罕说你的坏话?

傅九也不和这混账娘子再废话了。转马就走,丁良忍笑小声提醒:“公子,宫里韩尚功的事,不和郑娘子提个醒让她防备防备?”

本来傅映风还觉得大丈夫要心胸宽广,正要转身,偏偏她还在车里小声叫着:“不要在淑妃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可以给你好处的。”

“……”别的话也罢了,他默默回头看她,她果然是早有准备,连忙回头从车厢里提出一只串口锦袋,半个脑袋大小,花团锦绣一看着里面就是价值不菲的宝货,“傅九,你缺钱花么——我知道你私房钱前阵子刚交在你娘手上。你还和你娘生气不回家么?要不要我给你补贴补贴,我私房钱好多的。你随便花——”她神秘地使个眼色,表示不用客气她的就是傅九的,傅九放心地花没关系只要不坏她的事。

“……我为什么把私房给我娘打理?”

“……因为咱们的亲事?”她陪笑。

“你呢?”

“……我也是为了咱们以后的亲事,你看开海的旨意都已经写了,我只要把事办成我们家就再发一回财。我带的嫁妆多一些,你就一辈子不用受穷了。你说是不是?”她赶紧肃然,振振有词,还一再递眼色暗示着,妻室有钱养着夫君,这事特别有脸面。这风俗她很赞同。绝不会说他是小白脸没出息靠老婆。

“……你是不是觉得,别人家的妻室若是没嫁妆,若是没有你这本事进宫弄个诰命弄点俸禄攒点积蓄,光靠夫君养家,她们特别没出息?”傅九忍了又忍,策马上前两步,在她窗边正正经经地问着。

不提丁良隔着几步竖着耳朵了,车辕上的冯虎也向后靠了靠。

明摆着,她自己的心腹也一直怀疑她有这不着调的毛病!

“也不是……”她本来一口否认,但送送手里的贿赂,被他没表情的神色退了回来,她暗骂着郑锦文教的法子没用,多亏她还有后着。她连忙把表面上是些一盒子桂花薄饼,暗地里装了一百颗极上等黑海珠的锦袋子收起来,摆出了我们是自己人不用这些,然后和他推心置腹叹了口:

“修国夫人她呢……以前也不容易……我也是学了她。”

哟。你居然提起了修国夫人你那不肯认的亲老娘。连傅九听到都摆正了心态,缓和了神色看着她,暂时不怀疑她又开始耍什么贱招手腕。

“修国夫人教你的?”不要花男人的钱?一定要自己有嫁妆有俸禄自己养活自己?他暗暗觉得这倒是公侯府贵女的傲气与底气不是?

她摇了摇头,托着腮:“我以前的生父,人是人好人。但他脾气不好。和修国夫人平常还挺好的。但一吵架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骂修国夫人是他买来的人。”

“……”

“而且我也知道,他对卢四夫人也挺好的。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她难免又埋怨两句,“好看的衣裳,我都没有份,我只能穿卢四夫人穿过的旧衣裳。”

“……”你太小,穷人家不就是这样?傅九可不是傻瓜公子哥。

更何况平安听夏国舅家的公子说起儿时贫困的事,哥哥的衣裳穿了妹妹还得穿,她穿卢四夫人旧衣裳,他还有什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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